第四百三十五章 攬衣推枕起徘徊
夜幕降臨,夜深人靜的時候,載洸帶著那群侍衛在暖香樓的門口下馬。“你們就不用進來了吧,裏麵的孩子都在睡覺,別把他們都吵醒了。”
侍衛統領:“這……怕不太妥當吧。”
載洸:“放心吧,我跑不了,你可以找人,把整個暖香樓都給圍起來,這地方就這麽大,飛出來一隻蒼蠅你們都能拍死,怕什麽。”
侍衛統領:“屬下遵命便是。”
載洸輕輕地推開門,隻見整棟樓都住滿了孩子,他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睡覺,連走廊都擠滿了孩子,可見這裏已經人滿為患了,也足見這次戰爭對於底下平民的戕害之深,他們都是失去雙親的人,戰爭無情地折斷了他們的羽翼,所幸還有人為他們遮風擋雨,提供庇護的場所。
能在亂世之中支撐起這一片蔭萌的天地來,想必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吧?這又讓他想起之前在這裏遇到的那個同齡女孩來。
載洸借助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走上三樓,既要避開地上沉睡的孩子,又要不發出聲音,原本一兩分鍾就能走完的路程,他走了快半個小時。
來到門前,先前綁在兩邊門把上的那根紅繩還留在上麵,她打了個很別致的蝴蝶結,看來隻是象征意義地“鎖”一下罷了。
或許那些淘氣的孩子看到會控製一下自己不安分的小手,但是載洸可不一樣,他可是立誌要當孩子王的男人,怎麽可能被這點伎倆輕易勸退。
他毫不猶豫地就解開了結,順手將那一小節紅繩放進了自個的兜裏。然後推門而入。
房間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像是漫步在記憶宮殿一般,他單純靠直覺便走到了那扇窗戶麵前,然後摸到了把手,輕輕地打開,一束皎潔的月光投射進來,給整間房間披上了一層朦朧的淡黃色羽紗。
載洸這下能看清整間房子了,令他感到驚訝的是,一切還是熟悉的樣子,跟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的改變,但是地板跟窗戶全都是一塵不染,說明有人經常進來打掃,但是有很刻意地保持了房間的原貌。
牆壁上那一對詩句還靜謐地垂掛著。“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那是兩人曾經一起寫下的詩句。
載洸突然間意識到,這是出自《長恨歌》裏的詩句,載洸像是自嘲般地笑了一聲,“我真傻,怎麽就偏偏寫了這一句。當時應該換句吉利一點的詩句寫,或許……”
他從懷裏取出那帶著蝴蝶花紋的麵紗,上麵有一隻半的蝴蝶,另外一隻還沒繡完整。他摸著上麵的紋路,感覺內心舒坦了許多,這是唯一能帶給他慰藉的東西了,雖然總感覺缺失了點什麽,但總比空蕩蕩的好。
這連日的勞苦奔波讓他顯得有些許疲憊了,他躺到了窗前的地板上,閉著眼睛,嘴裏念起了白居易那首膾炙人口的名篇《長恨歌》
“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翠華搖搖行複止,西出都門百餘裏。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娥眉馬前死……
君王掩麵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黃埃散漫風蕭索,雲棧縈紆登劍閣。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無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
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裏夢魂驚。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迤邐開。雲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風吹仙袂飄颻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無絕期。”
他漸漸地沉睡過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卻覺得自己手頭上空蕩蕩的,摸索了一會都摸索不到,心裏湧上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同時,他也捕捉到身旁那輕微的聲響了,他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幽暗的房間裏,他還隻是看到一個身影,便迅速地將手掌抵在她的喉嚨上,脫口而出:“你是誰……”
沒想到她竟然反應迅速,下意識地便用手臂格擋住了載洸伸到她脖頸下麵的手掌,幸好她機敏,要不然,載洸這一掌下去,不死也得重傷。載洸也看清了她的臉了,就是那根紅繩的主人,兩人還近距離地對視了片刻。
她弱弱地說:“你是在找這個嗎……”
她手裏拿著的正是載洸的寶貝,他迅速地從她手中奪過來,質問道:“誰讓你拿我的東西!”
聽到這話,她像是做賊心虛一般,支支吾吾地說:“對不起啊,我就是覺得……所以……搗鼓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你將這東西看得那麽重要,就……”
載洸看著她那一臉愧疚的表情,再看了看手中那塊紗布,隻見上麵的半隻蝴蝶已經被繡全了,但是這技術真的是不敢恭維,繡得歪歪斜斜的,就像是拿針線在上麵亂捅一般,放在上麵,跟原本精致絕美的刺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見載洸一臉沉默且嚴肅的模樣,以為載洸在生他的氣,又連忙弱弱地解釋道:“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覺得這蝴蝶隻是繡了半邊,也不好看,就想試一下把她繡全,沒想到功夫不到家,雖然看著醜了一點,但總歸是完整的嘛……”
看著她那做錯了事還在狡辯的模樣,載洸非但不生氣,反而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你這叫醜了一點?你的審美標準是有多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