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不須遠看連天色 盡在吾人掌握中
慈禧：“平身吧。咱們直接說正事，倭寇打到哪裏了？”
孫毓文：“日寇目前正在猛攻通州，兵分三路，齊頭並進，兵鋒直指北京城，前鋒部隊據此不過五十裏。”
慈禧：“還能守多久？”
孫毓文：“這……誰也說不準。李鴻章那邊也沒有給個準信。”
慈禧：“那就先守個五天吧，五天後南邊的新軍也該到北京城下了。”
奕劻：“皇太後，眼下最要緊的是撤銷醇王爺的兵馬大元帥之職，遣一得力將領接管三大營兵權，火速回援北京城。”
榮祿：“醇王爺擅自斬殺三品大員，誘騙了十幾名高級將領，至今仍下落不明，所作所為，既不符合禮製，違犯了王法，臣附議，奏請撤銷其兵馬大元帥之職。”
群臣：“臣附議。”
慈禧：“隻要能打勝戰，怎麽幹都行。他不守規矩，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要是守規矩卻打不了勝戰，救不了大清，那要這些破規矩有何用？”
翁同龢：“皇上、皇太後，正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天下之事，有可以忍者，有萬不能忍者。醇王爺這般行為便是萬不能忍，一旦網開一麵，明知其違法卻不追究，有法不依，必將導致日後人人爭相效仿，祖宗法製便是一紙空文，屆時勢必覆水難收，天下大亂。”
慈禧：“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認死理，並不能救國。載洸就是敢於突破陳規舊製，才能在旅順打出那樣漂亮的戰來。
他用幾萬人就能辦成的事情，咱們現在有四萬萬人，何不再讓他按照自個的規矩去拚一把，化腐朽為神奇，扭轉乾坤。”
翁同龢：“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皇太後若是因其是皇室宗親而心存庇護，恐寒了天下人心，若是禮法崩壞，皇上日後又該如何依法治國，以禮治國？望皇太後三思。”
群臣：“望皇太後三思。”
慈禧：“那按照你們的意思，不殺載洸，皇上今後就沒辦法治國了？”她又微微側身望向光緒，“皇帝，你看呢？”
光緒望了望慈禧那極具壓迫性的眼神，又望了望底下那一群望眼將穿的心腹大臣，突然陷入了猶豫。
慈禧：“嗯？”
慈禧這一聲簡短而有力的鼻音，像是把他剛剛散落的魂魄又給提溜了回來，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地說：“載洸這一次，確實做得有些過分，但是念在其對國家社稷有功，可以從輕發落。死罪難免活罪難逃，還是應該懲戒一下的。”
慈禧：“皇上說得有道理，那就革去他武英殿大學士之銜，爵位由親王降為郡王，以示懲戒，再令其戴罪立功吧。”
底下的臣子一聽這話，便知道這是傷其皮肉卻又不動筋骨的懲罰，完全沒有涉及到眾人最關心的兵權問題，使得他們都心生不滿。
當他們再想說點什麽時，慈禧卻站起身來說：“本宮知道你們想說什麽，不就是禮法規矩那一套罷了。”她緩緩地走下台階，就像是在逛自家花園一般。
“本宮不會像你們一樣，說得有條不紊，引經據典的。本宮懂的，也就是一些淺白的道理。本宮也不是無理取鬧、專權獨斷之人，你們要談禮法，要談規矩，那咱們就好好談談。”
慈禧先是走到奕劻麵前說，“年初國家財政緊缺，為了籌集軍費，還特意向江南的商賈強征了一批稅收。
最後入庫的總銀是三百三十七萬兩，可是從各省督撫道台最初的賬單統計來算，本應該有五百一十三萬兩白銀才對。這當中丟失的近兩百萬兩白銀，究竟到哪裏去了？慶王爺，這可是經你手辦的差事，按規矩，你是否該給朝廷一個說法呢？”
奕劻臉上露出一絲慌張，連忙低頭哈腰說：“竟然有這種事……下官事先竟然毫不知情，下去之後，一定令人徹查，核實地方賬單，得知其中原委之後，再奏請皇上跟皇太後聖裁……”
慈禧又走到榮祿麵前，“朝廷預知倭患久矣，從光緒十年開始，就陸續從洋人那裏定購軍火，儲備到京師火器庫中，以備不測。前前後後一共花了四百萬兩白銀吧？
去年戰端既開，朝廷下旨將火器庫中的庫存軍火都拿出來應急，可是直到現在，真正拿出來的槍支器械，火炮彈藥，卻不及原定數額的一半，有些還都是濫竽充數的次品。
現在日本人就要打到北京城了，火器庫竟然沒有軍火庫存了，剩下的那些軍火不翼而飛。榮中堂，這差事可是你一手操辦的，你該不會也不懂規矩吧？”
榮祿支支吾吾地說：“這……臣一時糊塗，管理無方，臣一定徹查此事，給朝廷一個交代……”
慈禧轉過身來，又走向翁同龢，“最新一批報送上來，進國子監的貢生名單，本宮都一一過目了，這些人，有一半都出自翁師傅您的門下吧？翁師傅可真是桃李滿天下啊，天下英雄，盡入汝彀中矣。”
“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這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原話。翁同龢飽讀詩書，自然知道這個典故，如今將這句話用到他頭上，可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但是身為清流黨領袖，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的他，也不會輕易就讓自己人設崩塌，高低都要整兩句應付一下，“臣為朝廷選拔人才，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擇優錄取……”
慈禧打斷了他的話，“翁師傅剛剛才說，不能因為是親近的人，就心存庇護。本宮知道你對底下的門生都很器重，但也不能壞了規矩，下次還是避避嫌，找其他人出考題吧，畢竟徇私舞弊、連群結黨這樣的話，既壞了規矩，也不符合翁師傅您的德行。”
翁同龢：“謹遵皇太後教誨……臣下次一定避嫌守義……”
慈禧環視了一眼彎著身子的群臣，調高了嗓音說：“你們還有誰要跟本宮講規矩的！站出來說！”
群臣皆緘默不言。
慈禧悠然自得地說：“你們要說可得趕緊說了，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好好想清楚，還要不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