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無聲處起驚雷
慈禧還在猶豫著。這時候，李蓮英走到了走廊那頭，小心翼翼地喊了句：“老佛爺——”
慈禧招了下手，李蓮英便走到慈禧跟前說：“老佛爺，皇上與一眾文武大臣都到了，就在仁壽殿候著呢。”
李鴻章聽到這裏，心也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原本他還以為自己到京城裏來，是來應急救火的，沒想到在他踏進這北京城之前，慈禧就已經把這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莫非自己這一趟路，也是在慈禧的預料之中的？看來真正的下棋高手不僅能看到棋盤上的棋子，連棋盤外還沒落子的也都算進去了。
慈禧隻是點了點頭，待到李蓮英走後，她又扭頭對著李鴻章說：“行吧，就先這麽辦吧，有什麽消息，即刻派人來報。從後門出去吧。”
李鴻章：“臣領旨！”
（仁壽殿內）
這邊，光緒攜一眾文武大臣走進了仁壽殿，翁同龢邁著快步走到了光緒身邊，叫了一聲皇上，又將目光望向大殿之上的寶座。
光緒知道他想表達什麽，兩人心照不宣。光緒抬頭，視線沿著台階往上尋去，隻見上麵有一正一副兩個座位，金雕寶座就在正中央。
光緒的神情變得緊張起來，他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氣後，緩緩地走上了台階，每一步都邁得十分沉重。
榮祿察覺到了異常，用手肘推了推奕劻，奕劻順著他的視線往上望去。隻見光緒從副座走過，徑直走到了主座麵前。
下麵的大臣也都張大了嘴巴，心都提到了喉嚨上了，屏息凝神地望著光緒的一舉一動。
光緒望著眼前的這個位置，眼睛似乎在源源不斷地冒著熾熱的火焰，觸摸著上麵雕刻的紋路，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快沸騰起來了，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時刻，他要成為這個國家的真正主人，而且，他也一直堅定地認為，隻要擁有了權力，他一定能幹出一番大事業，成為千古一帝。
而要實現這個目標，首先就要跨出第一步，踏破這一層桎梏，在一眾文武大臣麵前挑戰慈禧的權威。
他的手已經搭到了扶手上了。
“皇上！”就在這時候，後麵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聲音，光緒緩緩地轉過身來，出乎他意料的是，出來製止他的，竟然是那個一直喜歡稱病遠離是非的禮親王世鐸。
他雖然庸碌無為，喜歡明哲保身，但是他也不是愚蠢之人，他知道，關鍵時候，隻有慈禧才能真正穩住大局，這時候要是光緒跳出來搞點事情，那就真的是亂上加亂了。
世鐸：“皇上，這不符合禮製，望皇上三思啊。”
見到光緒猶豫了，翁同龢便站出來反駁道：“皇上貴為天子，九五之尊，一國之君，萬民之主，當下正逢亂世，正宜親力親為，號令百官，定國平亂，不僅合乎情理，更合乎禮法。誰人不從，便是亂臣賊子，其心可誅！”
光緒皇帝沒有說話，他的身子已經開始顫抖起來了。他將雙手搭在扶手上，膝蓋正要彎曲。
下麵的一群後黨官員紛紛下跪，齊聲高喊：“皇上三思啊！”
光緒望著下麵的一眾文武百官，意料之中的，十之有九都出來製止他了，下麵的人這麽一跪，成敗就已經定了。可是在皇位上被壓抑了二十年之久的他，內心的叛逆情緒也在此刻爆發出來了，腦海裏反複地在回旋著一句：“你們不讓我坐，我就偏要坐！”
他喘著粗氣，怒視著底下跪著的群臣，後背已經緩緩地貼到了椅子上麵了。
就在他快要坐上那個位置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嘹亮的聲音，“聖母皇太後駕到——”
光緒一聽到這話，屁股像是坐到了火炭一般，猛地站起身來了，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竟也沒有挪動腳步，隻是驚慌失措地站在那裏。
慈禧在一眾侍從的簇擁下走進大殿，微微抬頭，一眼就望到了站在上麵的光緒，兩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
光緒本想勇敢地正視她一回，可是望著慈禧那不怒自威的臉色，興許是這二十年如履薄冰的生活已經令他產生了應激反應，見了慈禧，眼睛就不停使喚般垂下了，地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就已經分出勝負了。
慈禧也感受到了空氣間彌漫的火藥味，她走到翁同龢麵前，突然間站住了，用充滿震懾力的眼神俯視著他，一眾帝黨大臣都被她的氣勢給鎮住了，都低下頭，俯著身子不敢去看她，腰垂得都快跟地麵成平行線了。
慈禧緩緩地走上台階，每一個腳步聲都顯得極淺極淡，可是無形中卻有著一股強大的穿透力，給人一種壓迫感。
特別是對於站在台上的光緒而言，他聽著這腳步聲漸漸臨近，額頭都滲出些許冷汗來了。很快，慈禧的下半身便進入他的眼簾了。
隻見慈禧輕輕地將手放在光緒的肩膀上，光緒的身子猛地顫抖了下，他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經做好接受一番訓斥的心理準備了。
沒想到慈禧隻是雲淡風輕地說了句：“皇帝，上座吧。”
光緒像是大難不死一般，喘了幾口氣後，連抬起頭來看慈禧的勇氣都沒有，如果她此刻抬頭，興許會望見她那慈祥且略帶悲憫的眼神，可是他沒有，他誠惶誠恐地退到一旁，隻是弱弱地答了一句：“兒臣遵命。”便頭也不抬地坐回到了旁邊的副座上。
他們兩個的關係就是這般的微妙，光緒似乎從未曾領悟過慈禧那溫柔慈祥的一麵。而當光緒有勇氣抬起頭來看時，卻還是一種仰望跟敬畏的姿態。
而與此同時，慈禧也已經轉過身來，麵向群臣了，她那些一不小心透露出來的“多餘”情緒已經消散了，此刻的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帝國掌舵人，大清真正的統治者。
她作為一個女人、或者一名母親的角色，是隱秘而短暫的。這此刻的狀態才是她最熟悉，且最向往的，她天生就屬於這個舞台。
群臣：“聖母皇太後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