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女則本弱，為母則剛
頤和園裏，慈禧的寢宮外傳來了一陣稀碎的嘈雜聲。
一個太監說道：“福晉，您可不能就這樣闖進去啊……老佛爺要是怪罪下來，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我竟然敢到這裏來，今個兒，我這腦袋就不要了，讓她來砍！”
“哎呦福晉，您可別再往裏麵走了……”
慈禧聽出了這是婉貞的聲音，可這時候，竟也惱不起來，反而出乎意料的冷靜，甚至露出了些許令人難以捉摸的膽怯來。她朝李蓮英使了下眼神，李蓮英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邁著小步出去了。
李蓮英站在走道上，擋住了婉貞的去路，“福晉，老佛爺還在裏麵更衣呢，這會兒，您可不能進去。”
婉貞給了李蓮英一個白眼，“讓開，我今個兒，一定要見到她。”
“福晉，這可不符合規矩啊，您要是這樣子不遵禮法，有辱身份呐，傳出去，也會給醇親王府抹黑。就算你不想著老佛爺，也得想著王爺跟貝勒呀。”
“什麽禮法，規矩的，我不在乎！我今個兒是豁出去了，要麽你直接拿刀抹了我的脖子，要麽你就讓我進去！”
“福晉您這是以下犯上，是大不敬啊……”
“什麽以下犯上？我今天，不是奴才要見主子，也不是草民見皇太後，而是親妹妹見親姐姐，你到底殺不殺我，不殺我就讓我進去！”
說完，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將李蓮英跟他身後的兩個小太監一起給推到了，從他們身邊擠了過去。
一走進房門，見到慈禧在那裏若無其事地喝著茶，她既沒有行禮，也沒有說話，而是帶著一種興師問罪的強硬與憤怒，直接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這一行為連旁邊的宮女都嚇得抬不起頭來。
慈禧還是出乎意料地冷靜，揮了揮手，將屋裏的宮女全部打發走了，“妹妹你一大早，就來這園子裏鬧，成何體統。”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今天，我是為了我兒子來的。妹妹我要是不這樣硬闖進來，怕是姐姐連見一麵的機會，都不願施舍給我吧！”
“妹妹你這樣子說，就生分了。”
“我們姐妹兩個，早就生分了，自打四十年前姐姐進宮以來，就不再是那個善解人意的好姐姐了。”
慈禧輕歎了一聲，放下茶杯，心平氣和地說道：“你心裏壓了幾十年的怨氣，今天，就都說出吧。”
“好，既然姐姐發話了，那妹妹我就直言不諱了，在你眼裏，就隻有權力，隻有地位，哪還有半點姐妹親情，這些年來，妹妹我在你的眼裏，不過就是一隻可以隨意擺弄的棋子罷了。
年輕的那會，你就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你一廂情願，直接下旨將我嫁給了醇親王，來替你拉攏政治勢力。之後，又奪走了我自個的親生兒子，將他捆綁在皇帝的寶座上，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任你擺布，好達到你執掌天下的目的。
還害得我二十年都不能跟自個的親生兒子見上一麵，一道宮牆，就令我們母子二人咫尺天涯。
這麽多年了，妹妹一直想問一句，難道你就沒有考慮過的妹妹感受嗎？姐姐你的心，還是肉做的嗎？要是肉做的，你就該能體會到，這些年來，我的心有多痛！”她的聲音漸漸哽咽了起來，邊說邊抹著眼淚。
慈禧在一旁麵無表情地聽著，“妹妹你可別忘了，是誰讓你成為了身份尊貴的親王福晉，又是誰讓你的兒子坐上了九五之尊的皇位上，我給了你榮華富貴的一生，又給了你兒子大清的江山。
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埋怨我，憎恨我，唯有妹妹你沒有這個資格！”
“這些東西，不過是你硬塞給我的，你可曾問過我究竟想不想要這些東西？你沒有，因為你根本不在乎，隻要能達到目的，就能不擇手段，其他人的幸福，在你眼裏，根本就不值一提。
難道，跟你越是親近的人，就越是要飽受你的折磨嗎？妹妹我已經是過了大半輩子的人了，沒幾年日子過，這些年來遭受的這些罪，我也忍了，也認了，為了姐姐，我可以不去計較。
可是再怎麽樣，姐姐也不能對孩子下如此狠手吧？我是母親，你也是母親，孩子是我的骨肉，可是也跟你連著心呢！你就忍心為了一己私欲，將一個好端端的孩子折磨地痛不欲生，心如死灰嗎！
難道姐姐真就這麽狠心，絲毫沒有半點人的情感嗎？姐姐，我求求你，放過載洸這個孩子吧……”
“我怎麽就狠心了！”慈禧站起身來，麵向牆壁，“我給了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給了他無上的權力跟尊榮，給了他實現理想抱負的機會，要不是我，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嗎！要不是我，她現在撐死就是一個安享富貴的貴公子。”
“姐姐說得這麽好聽，好像是委屈了自個，將擁有的一切，都賜給了孩子似的。可妹妹我知道，姐姐這樣子做，不過是在利用孩子罷了。
利用她，幫你修建這皇家園林，利用他，來製衡清流跟那些王公貴族，而自己則安逸地坐在高高在上的寶座，冷眼旁觀，操縱著孩子替你去爭，去鬥。
現在，這個孩子，在你眼裏沒有價值了，你就可以像丟棄一顆沒用的棋子一樣，把他甩到垃圾堆裏麵，你當初把他捧得有多高，現在把他砸下來就有多痛。”
“這都是他自找的！他竟然敢忤逆本宮的意願，以下犯上，就該接受這樣的懲罰！”
“你隻不過，拿他當成了利劍，跟皇上鬥、跟眾臣鬥罷了。我這可憐的孩子，遵從了皇上的旨意，就是忤逆，不遵從皇上的意思，就是抗旨，反正橫豎都是一死，聽誰的話都是個錯。
姐姐，你幹脆給這可憐的孩子一個痛快吧，別再這麽折磨他了，將他貶為庶民，不要讓他在這人情冷漠的朝廷裏備受煎熬了。您就發發慈悲，給這孩子一條生路吧！姐姐！
人人都叫你老佛爺，活菩薩，可是你對自個的孩子，為什麽就這麽心腸歹毒呢……”
慈禧閉上眼睛，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妹妹你大概是病了，回頭，我請個太醫過去王府，給你看病。外麵風寒，沒事，就不要出門了吧。”
“姐姐……”正當她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門外的李蓮英突然推門而入，驚慌失措地說：“老佛爺……醇親王他……他病逝了……”
婉貞一聽，睜大的眼睛，猛地站起身來，“什麽！王爺他……”她猶如五雷轟頂一般，直直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