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清國的七寸
“臣弟一時失言,還請皇上恕罪。”載洸不再說話,將頭低到了地上
光緒:“朕決定了,這次,就出輕兵,領兩千清軍入朝作戰,以示天朝國威。當下,最要緊的事,是選出一位適宜的將領……”
載洸猛地抬起頭來說:“臣願意領這兩千兵入朝!還望皇上成全!”
光緒思慮了一會兒說:“載洸啊,你還年幼,現在的局勢,還沒到要靠咱們大清的貝勒去戰場上拚命的地步。何況,醇親王跟福晉,還等著你為他們盡孝呢,你這會要是出個什麽三長兩短的,朕怎麽跟他們兩個老人家交代,我看,還是讓……”
這時候,榮祿搶先出來說:“皇上!這次入朝作戰,責任重大,要戰,就要打勝戰,要打勝戰,就得派一名帶兵有方,身經百戰的將領前去。”
說完,榮祿便朝孫毓文使了使眼神,孫毓文這才站出來說:“皇上,臣以為,直隸提督葉誌超,勇猛過人,戰功顯赫,此人可堪大任。”
光緒無奈地說:“這葉誌超,是淮軍舊部吧,李鴻章,你看此人如何。”
李鴻章:“回皇上,葉誌超此人,在平叛中屢建戰功,臨危不懼,為將則勇猛有餘,為帥則智謀不足,還需派一名督軍前去,較為妥當。依臣來看,貝勒可……”
“就讓葉誌超去吧!”光緒打斷了李鴻章的話語,“勇武過人,身經百戰,這就夠了,對付日本人,哪用得著什麽謀略。”
李鴻章一聽這話,也隻能低下頭回了句:“皇上聖明。”
“今日議事,就到此結束了。列位臣工辛苦了,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等到眾臣都退下之後,光緒望著載洸落寞的背影,露出了耐人尋味的一笑。
走出養心殿後,載洸故意放慢了腳步,等到李鴻章跟上來之後,才輕聲說道:“李中堂難道真的以為。列強真能幫大清平息這場戰禍嗎?我看您今日之言,跟那些迂腐的書生與庸碌的昏官,也沒什麽兩樣。”
李鴻章也隻是心平氣和地笑了笑說:“貝勒罵得好,老臣已經被人罵習慣了,今日這聲罵,不出於書生與昏官之口,卻是貝勒當麵傳授。老臣集齊了天下各色人的罵聲,這一生也算值了。”
載洸帶著一絲惱怒說:“本貝勒再跟你說正事呢,你竟然還在那裏說風涼話!事關天下大局,一步錯,步步錯,李鴻章,你眼裏還有國家,還有百姓嗎!”
李鴻章歎了一口氣說:“恕老臣直言,貝勒正值壯年,謀劃已久,急著要幹一番大事業,老臣自然能理解。可是不能不可為而偏為之,有時候該裝糊塗的,還是得裝糊塗,過於清醒,沒什麽好處。朝堂不是辯是非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明事理。
就拿剛才的事來說,貝勒就不該那樣頂撞皇上,你這樣不僅徒勞無功,還會招來禍害。你不能都指望著,這天底下,人人都跟你一樣,高瞻遠矚,目光如炬。
你的那些真知灼見,反而不受那些人不受待見。凡事都應該點到即止,可別硬要拿胸膛往刀刃上撞。”
載洸輕蔑地說:“明哲保身嘛,誰不會,可要是那些看得清的人,個個都跟你一樣明哲保身,就隻能看著國家民族任人欺淩奴隸了!”
“不瞞貝勒說,老臣確實是明哲保身。可即便明哲保身了,這些年來,我李鴻章還不是如履薄冰,險象迭生?要是揣著貝勒這股衝勁,敢在朝堂之上頂撞上麵的主子,隻要一次,就一次,我李鴻章這顆項上人頭,不知道已經埋在哪一片土裏了。
這年頭,不明哲保身,行嗎?不明哲保身,現在就不會還有淮軍,更沒有北洋水師了。
有時候,即便明知道前麵哪條路是對的,你也得退一步,跟著別人往那條錯的道路上走。
就是為了還能留著那兩條腿,在錯的道路上,再探尋一條正確的道路出來。”
“有些彎道,一旦踏上了,再想回頭,可就追悔莫及了。敵人就像一頭饑餓的野狼,在你鬆懈的時候,往你脖子上咬上一口,給你致命一擊。到時候,國家蒙羞,民族受難,你李鴻章就是曆史的罪人!”
麵對載洸的偏激言論,李鴻章也隻是淡然一笑。“那也沒辦法。一代人隻能幹一代人的事,我李某,所能做的,便是先為我大清保住雙腿,讓國家還能繼續往前走。至於能走多遠,就得看後起之秀了。
若真有個三頭六臂,誰不想勇往直前,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呢?老後也能得名垂青史的美名。怎奈時勢所迫,力不從心,事不如願,難呐!”
“那照你這麽說,本貝勒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大清國一步步地墮入地獄了不成!”
李鴻章停下了腳步,麵向載洸,語重心長地說:“貝勒隻是一時失意,便亂了心智,若是能靜下心來,定定神,以貝勒的才智謀略,也能想出其中的關鍵所在。
正所謂,打蛇打七寸,大清國的七寸在哪?不在這養心殿裏,也不在這群王公大臣中間,而是在頤和園,貝勒若能夠理清這層關係,則大業可成。
如今,整個大清國,也隻有貝勒,能夠扭轉乾坤了。”
載洸沉思了一會兒,眼睛一亮,朝李鴻章作了作揖,“晚輩一時失言,如有冒犯,還請見諒,別往心裏去。”
李鴻章笑笑說:“貝勒不必客氣,老朽臉皮厚,心胸也狹窄,裝不下你這幾句話,老夫過會就忘了。”
“晚輩這就前去頤和園,請懿旨。”
李鴻章又一把拉住了載洸,嚴肅著臉說:“貝勒,有一句話,老夫一定要跟你說。老夫追隨皇太後多年,對她的心性脾氣,也知道個大概。
皇太後用人的第一條準則,不是才能,而是忠心。在她手底下辦事,可以貪汙,可以昏庸,隻要你跟她一條心,在政治上便永遠正確。但是你要是跟她離心離德,那即便有曠世之才,皇太後也容不得你。
還有一點,貝勒一定要謹記於心。千裏之行,始於足下,曆來成就大業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欲速則不達,心急則馬失前蹄,以貝勒目前的資質潛力,未來可期,可別為了逞一時之對錯,糾一時之得失,而亂了分寸,致使前功盡棄啊。”
“晚輩記住了。”
“宮城之地,不宜多言,還請貝勒速速離去,大清國的命運,就在貝勒的肩上了。”說完李鴻章也回了載洸一個揖別。
李鴻章望著載洸遠去的背影,摸了摸胡子,眼睛裏彌漫上一股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