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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靈魂拷問

  載洸站起了身,慢悠悠地踱著步子,在一旁用戲謔的語氣,念起了張謇那天在大殿之上的奏言:


  “為一人私欲,傾全國之力;以一人之心,奪萬民之心,窮兵黷武,不仁不義,致使群民積憤,怨聲載道。


  聽張學士這一紙‘討賊檄文’,字字珠璣,振聾發聵,勝過這人世間任何靈丹妙藥。晚輩聽完,真的是如沐春風,神清氣爽,這病,都給您罵好了。


  剛剛還病懨懨地躺在床上,這會看完張學士的金玉良言,奇文瑰句,就整個人生龍活虎的,這可都是張大學士的功勞啊。”


  說完,載洸的一隻手就搭在了張謇那微微顫抖的肩膀上,張謇一顫抖,誠惶誠恐地說:“貝勒爺,下官此言,皆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


  下官所言,皆是肺腑之言,隻是就事論事,並不是有意詆毀貝勒,乃是對貝勒寄予厚望。為民生計,為國家計,貝勒都應該懸崖勒馬。


  貝勒道可以濟天下才可以致堯舜,隻不過是暫時被一些旁門左道所蠱惑,若將畢生才學智謀用在國計民生上,前途無量呐。”


  載洸聽完,又輕笑了一聲,“那我倒要聽聽,張大學士心中的旁門左道是什麽?邪魔外道又是什麽?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下官若直言,恐惹惱了貝勒。”


  “今日你我二人所言,本貝勒改不追究,也概不外傳,你就放心說吧。”說完,載洸又饒了半個彎,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正坐姿,準備觀看張謇的表演。


  張謇正襟危坐起來,開始了他的一番慷慨陳詞,“老子有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天地本來就有常規,日月本來就光明,星辰本來就有序列,禽獸本來就群居,樹木本來就直立生長,如果都仿效天理行事,如能順大道而行,人間便有正氣,黎民便可安生。


  可貝勒自辦商辦衙門以來,以辦洋務之虛名,行攝利媚上之實,無一舉與民生息。


  別的不說,就拿如今洪澇泛濫的江淮兩地舉例。商辦衙門聯合當地商官,改稻為棉,兼並小民的土地,還不要給朝廷納稅,棉布產得再多,也歸不了國庫,所得錢財,一半用於練兵,一半……用於皇家享樂。


  數百萬畝棉田,一年可產棉布兩百萬匹,歸本付息,純利便有一百萬匹,可是,這其中所得利潤,五成歸田主和棉商,四成歸商辦衙門,隻有一成歸百姓,卻無半兩入國庫。


  商官獲利頗豐,中飽私囊;商辦衙門所獲利潤雖是取之於民,卻不用之於民,反而用在擴充軍隊、供皇家享樂等窮兵黷武、勞民傷財之事上,將百姓視作掌中器具,砧上魚肉。


  今日商辦衙門是貝勒掌管,以貝勒的才智謀略,尚且可以左右逢源,妥善經營。


  可他日要是換了個無能之輩,那商辦衙門就是大清國的一個大瘡疤,其害便會蔓延到全國各地,腐朽社稷的根基。


  此等上損國稅,下礙民生‘洋務運動’,停了也罷。”


  載洸聽完,冷冷地說道:“你說完了沒?”


  “多說無益,下官總有千言萬語,若是貝勒連這一席肺腑之言都聽不進去,說再說,都隻是徒勞無功。下官一片丹心,隻望能將貝勒引入正道。”


  載洸笑了笑說:“你沒有像那些迂腐虛偽的儒生一般,拿所謂的天怒命數說事,也沒有拿所謂的士紳階級來壓我,證明你還是有救的。


  你心裏有真正裝的是百姓,想的興國之路,這也是你我雖政見不合,但我仍然推舉你前去江浙賑災的原因。”


  載洸站起身來,在房間裏邊悠哉地踱著步子邊說:“我平人最痛恨兩種人,沒有信仰卻博才多學的人,跟充滿信仰卻愚昧無知的人。你認為你是哪一種?”


  “下官自認為是有信仰的飽學之士。”


  "那我倒要考考你了,自從本貝勒辦理外交事務以來,便將‘中國’一詞,作為對外事務上的統一稱謂,你可知道‘中國’一詞由來的典故嗎?”


  張謇回憶了一下說:“據下官所知,《詩經·大雅·民勞》中,便有‘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的記載。其中提到的‘中國’一詞,指的是京師,後世代指中原正統王朝。


  從康熙年間,大清便開始對外自稱‘中國’,在對俄簽訂的《尼布楚條約》上便有記錄。”


  “那你可知,中國位於世界何處,占據世界何等位置?

  屢次侵略我國的英法俄等國,又位於世界何處,有多少人口,多少軍隊,多少財富,多少殖民地?


  實行何種政治製度,何種經濟政策,何種教育方針,何種軍事戰略?”


  張謇被這一連串問題問得一愣一愣的,“下官不知。”


  “既然不知,怎可自稱是飽學之士呢?”


  “下官隻讀中華之聖賢書。”


  “聖賢書?聖賢書能抵擋住洋人的槍炮艦船嗎?”


  “聖賢書可正人心,彰正道。正道若現,人心必齊。人心齊,泰山移,即便是血肉之軀,但隻要萬眾一心,眾誌成城,以我四萬萬臣民之意誌,可禦敵於國門之外。”


  聽完這句“豪言壯語”,載洸又冷笑了一聲,隨即眼神漫上了悲壯之情。“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英法聯軍攻占大沽口,入侵北京。


  清軍於八裏橋對進犯之敵展開阻擊戰,時任清軍統帥的僧格林沁,率領近萬騎兵,對準備精良的英法聯軍展開衝鋒。


  清軍作戰之英勇,連敵軍統帥都歎為觀止。騎兵們揮舞長矛,手持弓箭,喊聲震天,企圖衝亂和割裂聯軍的戰鬥隊形,盡管遭遇猛烈的火力攻擊,他們還是前赴後繼,視死如歸,一個接著一個倒在血泊之中。


  結果你也知道了,清軍慘敗,皇帝北逃,英法聯軍攻進北京,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曾經被譽為萬園之園的圓明園,也被洋人一把火,化作了灰燼。


  而諷刺的是,我軍以損失幾千的代價,僅僅收獲了斃敵五人的戰果。現在,洋人是走了,可是給咱們留下了滿地的屈辱。


  時至今日,我站在圓明園的殘垣斷壁前時,想象著那場悲壯的北京保衛戰,耳邊放佛回蕩著戰士們臨死前的衝殺聲跟戰馬的嘶鳴聲。


  我苦苦冥思著,為什麽咱們會輸得這麽慘,難道是咱們的將士作戰不英勇嗎?


  麵對裝備精良的敵軍,他們奮勇殺敵,堅守陣地,寧死不退,最後在敵人的槍炮麵前,依然拚命衝刺,最終全體就地陣亡,難道這還不夠英勇嗎?難道意誌還不夠堅定嗎?


  他們身為將士,明知道身後就是國都,是朝廷,是華夏五千年文明,是一個王朝的尊嚴和命運,可那一刻的他們,除了為國捐軀之外,沒有一點辦法。”


  說完,載洸走到張謇跟前,俯下身子來望著他的眼睛,用悲愴的語氣說道:“張大人,你能感受到他們那時候的絕望嗎?如果你能,為什麽還會說出用正道,用意誌就可以禦敵這樣的話來?”


  張謇被載洸這一靈魂拷問震住了,整個人像淋了一場大雨一般,失魂落魄,久久才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句:“是下官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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