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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劍拔弩張

  慕容湛聽到載洸跟他敞開了亮窗說話,自己也不再繼續藏著掖著,裝瘋賣傻了,而是幹淨利落地說:“貝勒有何良方?”


  載洸頓了頓,鏗鏘有力地說:“效仿日本,變法維新,自上而下地進行製度改革。”


  “學日本明治維新?”


  “正是!唐朝時期,日本人效仿中國,才有了後麵的大化改新;現在日本人走在我們前麵,我們反過來學習他們,有何不可?”


  慕容湛聽完,臉上的情緒十分複雜,三分激動,七分憂慮,停頓許久,才重重地吐出了一句:“可行乎?”


  載洸右手指敲了敲座位上的扶手,充滿自信地說道:“必可行!”


  慕容湛猶豫了,他在深思熟慮,反複揣摩著載洸說過的話,內心既是對載洸所提的策略存疑,另外也是對載洸這個人存疑,江湖險惡,人心更加險惡。


  若是錯信了他,不僅會讓自己推向萬劫不複的境地,也會連累自己這些年來才好不容易拉攏到的追隨者。


  況且,並不是每個人的意誌跟信念都如同他這般堅定。


  自己一旦落難,想必自己費盡心思才建立的組織,也隻會樹倒猢猻散,到時候再談救亡圖存的事,就真的遙遙無期了。


  退一步講,假如自己真的投誠了,眼前的這個人,是否真的值得自己托付理想和誌向,將寶全押在他一個人身上?


  換而言之,眼前的這個人,是否有能力肩負起整個中華民族的命運? 幫助自己實現畢生的理想抱負?

  隻見慕容湛微微抬起頭來,用半信半疑的眼神望著載洸:“我要怎麽相信你是真的有意變法,而不是趁此機會,將與清廷對抗的勢力一網打盡?”


  載洸頓了頓說:“從威海衛到劉公島的路上,你就一直在偏激的言語試探我,看看我對清廷持何種態度;


  假如我被你的言語激怒了,問責於你,你就斷定我是封建王朝的維護者。


  假如我聽了你的言語之後,覺得相見恨晚,誌同道合,惺惺相惜,你便會將我拉攏進你們的陣營當中,一起實現覆清大計。


  可我既沒有因此遷怒於你,也沒有對你展現出任何肯定讚許之意,所以你看不清我內心的心思,無法判斷我是敵是友。


  但我現在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是你的朋友,我跟你有著共同的願望,隻是咱們實現理想的方式不同,我堅信自己的選擇。”


  慕容湛警戒地審視著載洸,又說道:“我該如何相信你?你可是滿清的小王爺,享盡榮華富貴,怎會輕易舍棄隻屬於你們滿人的江山?


  與其相信你的一麵之詞,我更願意相信,像你這樣殺伐果決的人,心裏早已有有了周密的計劃,意欲將這點燃燒起來的革命火苗,徹底斬草除根。”


  載洸笑了一下說:“我要是真這麽想,就不會坐在這裏,心平氣和地跟你說話了,而是將你抓進牢籠裏嚴刑拷打。”


  他遲疑了一會兒,又說道:“說不定,你已經在岸上安排了官兵,一旦我不投誠歸屬,我就成了你的宿敵,等待我的就是嚴刑拷打……”


  載洸此刻也開始緊張起來,挺直了腰板,皺了皺眉說:“這個誰說得準呢?”


  兩人就這麽沉默著,看著彼此的眼神,試圖想從對方的眼睛裏捕捉到任何蛛絲馬跡。


  而兩個人都已經下意識地將手放進口袋裏了,一個藏著匕首,一個放著手槍,但誰也不敢動手,甚至連呼吸都停住了,屏息凝神,就這樣對峙了好一會兒。


  兩個見慣了刀光劍影的人都知道,這種時刻,誰的手速快,誰就可以要了對方的命。


  如果其中一個稍有激進的想法,那麽此片刻過後,這艘渡船便會成為凶案現場。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們彼此都在揣測著對方的心思,既怕自己猜錯,又怕對方猜錯。


  趁著他猶豫這會,載洸抓準時機說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麽……”


  就在載洸說話的那一刻,慕容湛身體下意識地顫抖了下,剛剛滲進口袋裏的手指又緩緩地爬了出來。


  載洸鬆了一口氣後說道:“你不僅不相信我,而且不相信自己,不相信這個時代。”


  他沉重地吸著氣,隔著半米遠,載洸都能聽到他劇烈的心跳聲,他的手甚至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久久,才從他緊閉的牙關裏溜出幾句話來:

  “我看不到希望……一直都是……明知道自己在做困獸之鬥……每每想起的時候,都會感到一陣窒息……”


  載洸握緊了他緊顫的手,用堅定的眼神望著他說:“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希望,你盡管相信我就是。”


  他將信將疑地望著載洸,喘著熱氣,身體僵硬著,沉默了好一會兒……


  就在這時,船長的一句話打破了兩人的沉默。“貝勒爺,船已經靠岸了,你們二位是要下去還是……”


  隻見慕容湛緩緩地站起身來,拿起行李,剛要走,走了幾步後又停了下來,轉過身來對著載洸說:“你就這麽放我走?”


  載洸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後說:“如果你留下來,跟我一起共謀大業,那我載洸此生定會與你同生死,共患難;


  倘若你執意要走,我也不會為難你,隻是下次再見,就要形同陌路了,你我二人,若不能成為朋友,那隻能是畢生的死敵了。


  可這種事,也不能強求,如果你真是貪生怕死之輩,那便不是我載洸所認識的慕容湛了。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誌也。


  你如果能成為我誌同道合的兄弟,那便是我載洸今生的榮幸;若是你成為我的死敵,我載洸也敬佩有你這樣的對手。


  你——好自為之吧。”


  見他停滯不前,載洸又說:“你放心去吧,沒有我的命令,岸上的士兵是不會輕舉妄動的,有我在這裏,可保你一時平安。”


  慕容湛頓了頓後,對著前麵的陸地思緒良久,前路漫漫其修遠兮,上下求索了十幾載,直至今日,他自個也看不到中國的希望究竟在哪裏。


  他轉過頭來,迎著一束從窗外透進來的耀眼光芒,而載洸就置於光芒之下,一身正氣,集天地乾坤。


  可能,那便是希望吧,這是他此刻唯一摸得著的光。


  慕容湛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才跟船長說:“老人家,我不下船了,你把我們送回去吧。”


  那個老頭愣了一會兒,覺得莫名其妙,說:“剛才急不可耐地說要上岸,這會又說要回去,你們年輕人,就是愛折騰。”


  他笑了下,轉過身來,走到載洸麵前,對著他行跪拜禮,“屬下參見貝勒!”


  載洸大喜,將他攙扶起來,“白羽兄快快請起!”


  慕容湛一臉豪氣地說:“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天下能懂我者,唯貝勒一人也;


  今後,慕容湛定唯貝勒馬首是瞻,忠心不二,共創偉業!”


  直到此刻,載洸才算真正地征服了這匹千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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