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水師的病患
鄧世昌先是緊閉著嘴唇,眉頭緊湊,嚴肅的臉說:“現在,日本在海軍方麵,已經全麵超過中國了。
北洋水師,曾經多次向朝廷上奏折了,船艦老舊,需要更新換代,購進新的艦艇,請求再撥一些軍費下來。
可惜朝廷不為所動,眼下,卻將本就捉襟見肘的庫銀,全部花在了一些皇家園林的工程上。而朝中的大臣,不知水師,未聞戰事之緊迫,也對北洋水師,略有偏見。
為此,大多數將士心裏,都覺得憋著一股氣,又得不到舒緩,久而久之,就由失望,轉變為懈怠了……”
說完,他又笑了下說:“這番話,隻是屬下一人的拙見,若是不小心冒犯了朝廷,還請貝勒體諒。”
載洸歎了口氣說:“你不必致歉,你說得都對,隻是這朝堂上的事,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道得清,說得明的。
無論上麵的人,怎麽看待北洋水師;也不管日本怎麽發展,將士們自個,本應該自強不息,奮發向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萎靡不振,自暴自棄!
就拿那個劉步蟾來說,怎麽說,他也是留過洋的管代,也到過日本訪問,對日本的軍事威脅,比誰都看得透徹。
本貝勒原本還以為他是個可塑之才,對他寄予厚望,沒想到他此刻竟然不以身作則,庸碌至此,如何擔起大任!”
鄧世昌又苦笑了下說:“劉步蟾之才,遠在於屬下之上,隻是,他變成如今這般,也是有難言之隱的……為了應付閱兵一事,將定遠艦上的炮彈,都快打沒了。
而且,新的一批炮彈,最快,也要等到半年後才能補上,現在,連三個月一次的打靶訓練都沒辦法進行,他無可奈何,心中鬱悶,因此才……”
說完,鄧世昌又無奈地歎了口氣。
載洸聽完後,不再說話了。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波濤滾滾的海麵。
天邊烏雲密布,遮住了明月,四周一片漆黑,分不清那邊是海,那邊是天。窗外的世界就如他此時的臉一般陰沉。
載洸幽幽地說道:“你知道嗎?我遇上你口中那個慕容湛了。”
鄧世昌先是一喜,隨即又轉喜為憂,“貝勒,恐怕在慕容湛身上,碰了不少釘子吧。”
載洸冷笑了一聲說:“可不是嘛,堅硬無比,真是紮人,你一要靠近他,就得流血。句句誅心之言,都是直擊要害,又讓人無力反駁。他說得對,大清,早已病入膏肓了。”
“正因為如此,吾輩才應當逆流而上,奮起直追不是嗎?若是連我們這般心係天下的人都倒下了,那大中華,可就真得要覆滅了。”
載洸突然歇斯底裏起來,“可是他慕容湛不這麽想!他偏要恃才傲物!跟天下作對!跟自己作對!國難當頭,竟然還抱著那點民族成見不放!”
鄧世昌沉默了一會說:“貝勒息怒。慕容湛乃當世鬼才,既不能用儒家道義感化他,也不能用刻板的教條去束縛他。非常之人,應當用非常之道,加以馴化。
慕容湛雖然性情乖張,桀驁不馴,但是卻心懷天下,有複興民族之誌,隻是一直以來,苦於報國無門,又對中國之現狀深感絕望,因此才顯得行為癲狂,避世絕俗。
屬下以為,謀天下在於用人才,取其才在於收其心,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像慕容湛這樣一身傲氣的人,則更需要有一個傲視寰宇、比他更具才能智慧之人,才能真正收服他的心。
若能收服慕容湛一人,那貝勒離收天下人之心,也不遠了。屬下也堅信,貝勒正是慕容湛此生所尋之明主,貝勒應當對他抱有耐心和信心。”
載洸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這樣,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屬下不以為然,貝勒這樣做,是真正地在救贖他呀……”
“沒人需要救贖,真正需要救贖的,是這個朝代,這個時代罷了……”
載洸跟鄧世昌談完話後,若有所思地從致遠艦上走了下來,眼前卻出現了讓載洸意想不到的一幕,沒想到那兩人還在那裏等著載洸,不肯離去。
此刻天已經蒙蒙亮了,盛萬頤跟娟兒坐在沙灘上,背靠著背,眯著眼睛,安靜地恬睡著,海風從他們的睫毛上輕輕跨過,在他們的臉蛋上留下了淡淡的紅暈。
澀澀的鹹水味混合著岸邊青草香,糅雜在一起,再加上眼前這波瀾壯闊的景象,也有一番別致的韻味。
載洸望著眼前睡得正酣的兩人,也產生了一些倦意,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哈欠。
他踩著柔軟的沙子,悄悄地走到他們兩人身邊,癱坐在沙灘上,靠著他們兩人柔軟的身子,三人就這樣,背靠著彼此,坐在沙灘上睡到了一起。
他本想休憩片刻,但望著眼前一列列沉睡中的軍艦,反而沒有了睡意,他迫不及待地要叫醒那些沉睡中的人。
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眼神恍惚又空洞,放佛此刻,自己是第一次,真正地來到這光怪陸離的世界一般。
又或者,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不是什麽救世主,而是急需被救贖的人物罷了。
這時候,載洸的耳邊傳來一陣柔軟酥麻的聲音,“主子,你眼睛看錯地方了。”
是娟兒的聲音,載洸咧著嘴笑了一聲回到:“那你說,我應該看哪兒?”
興許是太累的緣故,娟兒還沒有立即清醒過來。隻見她睜開惺忪的雙眼,眯著眼睛,精神恍惚的地伸起了手,指著海麵上說:
“主子,你應該看那裏,你看,這海上日出,多美啊,那冷冰冰的兵艦,有什麽好看的。”
載洸放眼望去,隻見一輪紅日,正如一個火紅的繡球一般,漂浮在海麵上,伴隨著海風與波浪輕輕搖曳著,仿佛在水麵上愜意地嬉戲舞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