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三個男人一台戲(2)
載洸心領神會,自然是不動聲色,而李鴻章也是在官場縱橫幾十年了,這點定力跟演技也是有的,兩人的表現可謂是滴水不露。
李鴻章隨口一說:“這北洋水師,乃是朝廷重器,平日裏,即便是風平浪靜,邊疆安寧,也不敢怠慢。
無論是藥物、糧食、還是煤炭,也時常儲備著,不敢怠慢,一旦戰事驟起,便可燒起鍋爐,揚帆起航,直達戰場。”
載洸跟著誇讚道:“這北洋水師行事,可謂是麵麵俱到,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所謂戰爭,關鍵便在於兵貴神速,隻要能未雨綢繆,如逢戰事,北洋水師定能占得先機。
本貝勒一定奏明皇上皇太後,稟報實情,軍威浩蕩,皇上跟皇太後一定會倍感欣慰的。”
李鴻章道:“那鴻章就在這裏,替全體將士們,謝過貝勒了。”
李蓮英這個久居皇宮的太監,隻知道討好主子,對這些軍事方麵的事,自然是一竅不通,這時候半句話都插不上,站在旁邊顯得自己有些多餘。
但就算是尷尬地站在一旁,他也不願意識相地離開,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二人,生怕漏看了哪一個微妙的表情。
載洸又說:“此次來劉公島,都在忙著處理閱兵的事,還沒有機會,好好看看劉公島上的布防呢。”
李鴻章一看載洸的眼神,就知道他是要借機支開李蓮英,便附和道:“貝勒為了大清國的海防,可謂是煞費苦心呐。
老臣這就取來劉公島的防島方略布防圖,給貝勒詳細介紹海上的防禦部署情況。”
載洸用餘光瞥了一眼李蓮英,發現他並沒有要回避的意思,便說:“紙上談兵,好生無趣,不如咱們邊到海岸、港口處巡視,邊細談用兵之道,不知李中堂可否賞臉。”
李鴻章笑著回到:“既然是貝勒之命,老臣遵從便是。”
不得不說,李鴻章這句話非常地老辣,側麵向李蓮英轉達了另一層意思:不是我故意要避開你啊,是眼前的這位上級領導要我陪同的,我也是迫於無奈啊……
載洸笑著拍拍李鴻章的臂膀,便與之並肩同行,兩人剛出了門口,載洸發現李蓮英還在後麵跟著他,便轉過身來對著他說:“李公公,外頭風大,你就不必跟著了。”
李蓮英回道:“貝勒這是哪裏的話,老佛爺派奴才到貝勒身邊伺候著,奴才可萬不敢懈怠,這要是讓老佛爺知道了,可要怪罪奴才,辦事不力了……”
載洸拍著李蓮英的後背,露出一副關懷備至的表情,“李公公這一路來,為了照料我的起居,可謂是殫精竭慮。
如今,你身體也不舒服,本貝勒怎麽還忍心讓你在一旁伺候,受著風寒之苦,還是早點回房休息好。”
李蓮英猶豫了一會,雖然想跟在後麵探下兩人的談話的詳情,好回去京城跟那位主子稟報。
但既然載洸都這麽說了,自己作為奴才,也不好意思再厚著臉跟上去,也隻能說:“謝貝勒體諒,奴才能鞍前馬後地為您效勞,也是奴才的福分。
如今還能得到貝勒爺的關心,奴才更是受寵若驚。既然貝勒爺都這麽說了,奴才也不能辜負了貝勒的恩典,奴才這就回屋歇著去。”
載洸隨手招來了旁邊的兩名侍衛,“來人,送公公回屋休息。”
“遵命!”
一眾隨從拿著火把,給載洸和李鴻章引路,兩人走到了一處高地炮台。
載洸向下俯瞰,此刻的劉公島安靜得出奇,月光灑在海麵上,波光嶙峋。
軍港上橫貫著幾條碩大的軍艦,隨著波浪此起彼伏,輕輕搖曳著,如同一個個在搖籃中熟睡的巨嬰。
載洸拿過一個火把掛在炮台的牆壁上,然後揮揮手支走了隨從,望著前方的軍艦和警衛的軍隊,感歎道:
“大好河山,熱血男兒啊!戰端一開,這裏便是一片焦土,這大海,也將是無數將士的墳場……”
載洸又轉身對著李鴻章說道:“當今國防之重,重在海防,海防之重,重在北洋,而北洋之重,重在軍艦呐。
我大清的海軍精銳可都在這裏了,咱們,可不能讓將士們白白去送死。”
李鴻章回道:“貝勒不必過於悲觀,保家衛國,本就是軍人的職責所在,若能戰死在海疆上,也不辱沒了水師二字。”
載洸背對著海風,用一種低沉的嗓音說道:“中堂有所不知,本貝勒對時局的判斷,以及中日兩國國情的了解,比任何人都要深刻。這一戰,不太好打啊。”
“自知不好打,也要迎刃而上,哪怕拚盡最後一滴血,也不能再受昔日被列強欺淩踐踏之辱。”
“這些年來,在京城,本貝勒總是戰戰兢兢,時刻留意著日本以及國內的軍情,有時候,自知朝廷對於國防有所懈怠,也在盡力覓得機遇,加以改善。
怎奈,朝政腐敗,黨爭不斷,官員們要麽貪圖享樂,萎靡不振;要麽固步自封,裹足不前。你永遠都叫不醒那些裝睡的人,就連皇上皇太後也……”
說到敏感話題上的時候,李鴻章總是識時務地打斷載洸的言語,“貝勒為了大清國防殫精竭慮,老臣也是不甚感慨。
這些年來,鴻章也是漸感力不從心,操練軍隊也罷,購置器械也罷,總是備受掣肘,如履薄冰。貝勒心裏的難受,老臣自然是了然於心。
可貝勒正值大好年華,肩上承載著皇上皇太後的重托,以及四萬萬臣民的希望,如今,許多能人誌士,也跟著貝勒一樣,為了國家民族的命運,而不義無反顧。
貝勒應當再接再厲,勇往直前,為全天下有誌之士作表率,切勿妄自菲薄,心灰意冷呐。”
載洸笑了下說:“中堂老成練達,說的每一句話,也是直擊人心呐,真乃晚輩的良師益友。”
李鴻章也跟著笑了下說:“貝勒太抬舉老夫了,貝勒之才,曠古爍今,傲視寰宇,又豈是老夫所能領略的。
老夫,不過是拋磚引玉,在貝勒的康莊大道上,點一盞微弱的油燈罷了。能否成就大業,關鍵,還在貝勒自己啊。”
載洸雙手靠在土牆上,撐了會下巴望著大海,思索過後才說:“我料想,李蓮英剛剛是想套你的話吧?你不妨說說看,到底在洋人那兒借了多少銀子?”
“借款的事,老臣心想,貝勒還是不知道為妙。”
這個回答倒是出乎載洸意料,“哦?為何不讓我知道,難道,你不想本貝勒幫忙?”
李鴻章笑了下說:“老臣自然知道,貝勒在知道北洋水軍的困境之後,定會對水師傾囊相助,可這也是老臣不願意看見的。”
“這……晚輩就有點摸不著頭腦了,還請中堂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