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三個男人一台戲
此刻，李鴻章正在自己的官邸裏款待李蓮英，他倒了一杯紅酒，遞到李蓮英麵前。
“李大總管，來嚐嚐這法國進口的紅酒。”
李蓮英並接過酒杯，喝了一口後，笑了下說：“李中堂，這外麵喝的是紅酒，咱們在這裏，喝的也是紅酒；可是，外麵的酒，是甜的，我這杯酒，喝起來，卻是苦的。”
李鴻章一聽這話，知道這個太監是在責怪自己，沒有給他安排酒席的席位，在李蓮英看來，他好歹也是大內總管，慈禧禦賜的二品頂戴花翎。
在京城的時候，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封疆大吏，哪個不都費盡心思地想要巴結他，到了威海衛這兒，卻受到了這般的冷落，自己心裏自然又些許不平衡。
而李鴻章也是有苦難言呐，畢竟外國人本就對中國太監這個特殊的人群頗有爭議，他這種特殊身份的人，本就在這種嚴肅的外交場合上不得台麵，上了反而會讓自己難堪。
不讓他出席，也是載洸的主意，是為了中國的整體形象著想，合乎情理。可這太監此刻卻並不領情，反而有點憤懣不平的意思。
這會，這太監把這事怪罪到李鴻章頭上來，李鴻章也不好意思把這個皮球踢到載洸那兒去，看來這鍋，李鴻章不得不背了。
李鴻章當然不會輕易去得罪這個刺頭，還是裝瘋賣傻地說著：“大總管說笑了，紅酒本就是去了甜味的，這外麵的紅酒跟這邊的紅酒一樣，都是苦澀的。大總管竟然喝不慣這洋酒，咱們就換樣東西吃。”
接著，李鴻章又讓人拿出了許多從外國來的水果跟肉製品。見李蓮英不為所動，李鴻章就打開了一個魚子醬罐頭，用一枚小湯匙挖了一點，遞到李蓮英嘴邊，
“這是沙俄那邊來的魚子醬，生產於裏海地區，這可是聞名世界的美食，咱們這兒沒有，大總管嚐一下。”
李蓮英很賞臉地品嚐了一口，點了點頭笑道：“這味道真不錯，這玩意，李中堂是哪裏尋來的。”
李鴻章笑了下，不經意間就說了一句：“老夫管著外務部，這洋人的東西，總是要先經過我的手的，自然就……”
說到這兒，李鴻章已經察覺到自己說漏嘴了，便停住了。
沒想到李蓮英見縫插針，“李中堂真是好口福啊，這麽好的東西，咱家連在宮裏都沒見過呢。”
“李公公要是覺得好吃，我讓人多帶些來，讓您帶回京城去。”
李蓮英笑了下說：“那就有勞李中堂費心了。”
李鴻章故作熱情地拍了一下李蓮英的肩膀，“大總管的事，就是老夫的事，大總管想要什麽，隻要是老夫力所能及的，都幫您弄來。”
李蓮英低下了頭，短暫地思考後說：“李中堂是西洋通，擅長跟洋人打交道，隻要是李中堂想要的洋貨，就沒有李中堂弄不到的。可是……這洋酒，估計也要花上不少銀子吧？”
李鴻章笑道：“有銀子還不一定買得到，你得先到洋人那裏，將銀子換成英鎊，然後才能買他們的紅酒。”
“洋人的銀行倒是個好東西，想必，要借錢也方便得多吧？”
這個事李鴻章也沒有怎麽提防，隻是像科普一般陳述事實，隨口一說：
“方便，不過要做擔保，這平常人去借錢，興許借不到；但是要是以輪船招商局、電報局等洋務所得的收入作為抵押，洋人的銀行評估過後，就會借給你。
畢竟，那洋人也是要賺利息銀子的，這大宗的銀子要是閑置在那裏，銀行也沒錢賺了，就怕你卷鋪蓋，拍拍屁股走人，因此，需要點產業作抵押。”
李蓮英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問道：“那——如果要查洋人銀行借款的詳細情況，該從何查起呢？”
一聽這話，李鴻章便沉默了一會，原來，這個太監是來探李鴻章的底細的，這會不小心透露了風聲，讓他把話題引到了借款上麵，可就沒那麽容易敷衍過去了。
“這洋人的銀行，注重商業隱私，不會輕易透露借款的信息，平常人要查，可沒那麽好查了。”
說著，李鴻章給他倒了一杯酒，“來，大總管，咱們再喝一杯。”
李蓮英沒有去接他的酒杯，反而笑了下說：“那——如果是皇太後想查呢？”
這句話可把李鴻章問住了，話題一旦牽扯到了慈禧身上，李鴻章總是不免要為自己捏一把汗。
他短暫地思考了下說：“洋人有洋人的規矩，他們那兒，尊崇法律，對這點，洋人特別執拗。”說完，李鴻章自己傻笑了起來。
李蓮英並沒有並不吃他這套，想要一個勁，將這個“坑”刨到底的勢頭，“李中堂別忘了，洋人有洋人的規矩，咱們大清國有大清國的規矩，這要是抗旨不遵，可是要殺頭的。
即便殺不了洋人的頭，可隻要咱們大清自己的人，無論是誰，那還不是皇太後一句話的事，說砍就砍，李中堂，您覺得呢？”
這番話是衝著李鴻章來的，有種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感覺，用慈禧來壓李鴻章。這種時候，李鴻章無論說什麽，都容易被李蓮英拿來到慈禧麵前作文章。
李鴻章千算萬算，萬般提防，沒想到還是讓這個太監扼住了咽喉。
“李中堂，原來你在這兒啊，本貝勒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正在李鴻章被逼問到牆角的時候，載洸及時出來幫他解圍了。
載洸走上來，李鴻章跟李蓮英二人趕緊起身行禮。
載洸說道：“二位可真有雅興，我在後麵費盡心思地討好洋人，你們兩個可倒好，在這裏偷偷享樂。”
李鴻章說道：“老臣失職了，今日閱兵，事務繁重，鴻章有些許疲憊，這才忙裏偷閑，找李大總管敘敘舊呢。”
李蓮英笑說：“也隻有貝勒爺能鎮得住那幫洋人，換了其他人，還真沒那個本領。”
載洸拿起李蓮英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一臉關心地說：“我得知李公公今日身體不適，怕您過於操勞，才不讓您到那兒受罪的，您老身體可還好？”
李蓮英答道：“托貝勒的福，奴才吃了這邊給的藥，身體已經好許多了。奴才畢竟身份卑賤，那種場合，豈是奴才能去的；
何況，奴才平日裏習慣了粗茶淡飯，這山珍海味一入肚，指不定又要上吐下瀉了，還是老老實實地在後邊養病得好。
話說，這北洋備物還真齊全，奴才想要什麽，下邊的人就來什麽，這不；就剛剛好有治腹瀉的藥，可真是周到啊。”
載洸與李鴻章二人一聽太監這話，就意識到了這個太監已經懷疑有人在他飯菜裏下了藥了。
但是究竟是誰使壞，這個太監還不知道，說這句話，也許是為了現場試探二人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