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環環相扣
奕譞坐到坑上,喘著粗氣,然後喝了一口茶水後,才興奮地說:“成了成了,一切盡如你所料,經過一番激烈的爭辯後,在朝堂上就有定論了。皇太後跟皇上都準了李鴻章的奏了。”
載洸笑了下,“想必今天的辯論肯定很精彩吧,不能親眼目睹,真是可惜了,錯過了一場大戲,不知那翁同龢作何反應?”
“早上在養心殿,他跟李鴻章爭得麵紅耳赤呢。最後,李鴻章將你交給他的策略全盤拖出,辯得他啞口無言。其實嘛,這事,你讓我去說也是可以成的,父王在皇上皇太後麵前,說話也是有分量的。”
載洸搖了搖手說,“不,我讓您在李鴻章麵前裝可憐,就是為了讓您置身事外啊,這事,李鴻章去爭可以,你去爭就不行了。”
奕譞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這是為何?”
載洸坐到了旁邊,不緊不慢地說:“父王您想想,這翁同龢,代表的是清流人士的立場,他們都是擁戴皇上,以皇上為尊的,這些人咱們暫且可以稱之為‘帝黨’,有議論彈劾之權,但卻沒有實權。
而李鴻章代表的一些封疆大吏,及部分皇太後一手提攜的王親貴胄,都是聽命於皇太後的,是為‘後黨’,雖然有些不在政權的中央,手頭上卻拽著實實在在的權力。
這兩撥人,如同天平的兩端,相互製衡,這大清的天下,才能安穩,這也是皇太後的權衡之術啊。
如此情形之下,父王若想兩條船都站一隻腳,結果隻會兩邊都不討好,成了落湯雞。因此,父王誰都不必去得罪,你隻需左右逢源,便可八麵駛風。
你啊,就安心當你的賢王吧,你秉性醇厚,朝堂之爭,水太深,您還是少摻和為妙,”
奕譞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笑嘻嘻地說:“還是你考慮得周到,剛才出宮的時候,那李鴻章還在我麵前誇你呢,讚美你是曠世奇才,古今罕見呐。”
載洸淡然一笑,“那隻老狐狸,精明著你,別看他表麵上裝糊塗,從我昨日到寺廟去見他那刻起,他就心知肚明了,知道我們父子倆跟他演了這出雙簧,迫使他不得已,去朝堂之上跟那翁同龢力爭,商官之策,才能上達聖聽啊。”
“不過,為父尚有一事不明,你為何不讓李鴻章直接提商官之策,反而讓他先提海防捐一事呢,這不是落人話柄嘛。”
載洸意味深長地笑了下說:“賣官鬻爵之事,畢竟是不光彩的,何況是在朝廷上提起,這事要傳出去,天下士子必定群起而攻之。就是因為這事難辦,所以才要先提。
提完這個不可為之策,再提一個可為之策,兩策相比較,後者的優勢便體現出來了。一個是以海防捐的名義,行大興土木之實;另一個既是借興辦實業之名,又行興辦實業之實,隻不過順帶拿一些募捐的銀兩來修園子罷了。
這時候再讓皇太後聖裁,隻要能名正言順地解決了清漪園工程經費的問題,她老人家定會欣然應允,‘商官之策’究竟可不可行,她老人家打心裏麵,是不大在乎的。
至於翁同龢,也隻能忍氣吞聲,黯然退場了。”
聽完,奕譞拍案叫絕,哈哈大笑起來,“妙!實在是高招!那李鴻章還在朝堂上提及了你,那皇太後,也在一個勁兒地誇你呢!”
“皇太後都說了些什麽?”
“她說看看現在有什麽空缺的官職,隻要你看上的,到她那兒說一聲,她親自給你加封。”
載洸嘴角微微上揚,心中似乎已有答案,“父王,眼下,不是正好有個空缺嗎?”
奕譞被他問得雲裏霧裏的,“你說的是?”
“李鴻章是不是說了,要置辦個統籌管理商官的衙門。”
奕譞這才恍然大悟,“好小子,原來你心裏還有這個算盤!我還真是小瞧你了。難怪李鴻章跟我分別的時候說,我大清興辦實業,指日可待,他可都摸準了。”
“父王,你看,這衙門,就叫通商衙門如何?”
奕譞思慮了下說:“不妥,通商一詞,顯得過於勢利,洋務有‘官督商辦’之說,所幸叫‘商辦衙門’吧,既不失體統,又能彰顯實業之風。”
載洸朝他使了個眼神,“甚妙!父王,為了慶祝今日凱旋,不如我們父子倆少酌幾杯,如何?”
奕譞猶豫了一會:“隻是……你額娘那兒,不好交代啊,她可不許你喝酒……”
“偷偷摸摸就行啦……”
父子倆人讓廚子做了一桌好酒菜,在後院的亭子裏喝起酒來。奕譞說:“這就是你說的偷偷摸摸?”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奕譞聽得迷惑,便問:“你這句話,又是哪位聖賢說的?”
載洸摸了摸他的胡子,“汝子之言,便是聖賢。”
話音未落,載洸就被啪啪啪打臉了。“哪位聖賢如你這般不成體統的啊!”隻見婉貞怒氣衝衝地走來,將父子兩人輪流瞪了一眼。
載洸露出了尷尬的笑。
奕譞唯唯諾諾地說:“這不是高興嘛,喝點小酒慶祝下。”
婉貞白了他一眼說:“教什麽不好,小小年紀的,就教喝酒,都被你教壞了。”
載洸低著頭說:“額娘教訓得是,都是孩兒偷偷喝的,父王不知。”
“行了行了,你當我眼睛瞎啊。”她一屁股坐到了石椅上,雙手抱胸,把頭一別,清了清嗓子說:
“這麽好的酒,你們父子倆竟然自個享受!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磨蹭什麽,還不快給老娘滿上!”
第二天,載洸因為喝多了酒,腦子迷糊,睡到了中午。
睡醒後,剛漱完口,在一旁服侍的娟兒就說,“一大早的時候,外頭就來了人,說要見你,這會正在廳裏候著呢。這人也是偏執,我說貝子在酣睡著呢,他還要等,都等了一大早上了。”
載洸滿不在意,伸了伸懶腰說,“是什麽人?要是那些來巴結的商人官吏,就打發走吧,說我已經去衙門辦公務了。”
娟兒思考了一下說:“那人好像叫……哦我記起來了,叫鄧世昌,就是我們上次在菜市口見到的那個。”
“鄧世昌?你可看清了!”
“娟兒看的一清二楚,就是長得虎背熊腰的那個……哎!貝子,你鞋子還沒穿呢!”
載洸顧不得穿衣穿鞋,便赤腳跑到了客廳,見到鄧世昌後,喜出望外,“正卿兄,你是不是改變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