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舞弊案
從年後就不太平。
事情一件連著一件。
先是乞兒失蹤案驚動了陛下,這乞兒案還沒查出個所以然來,齊家小/將/軍被害,這還喘口氣,又出了科考舞弊案。
京師大街上,一些老頭們在羊湯鋪子吃碗湯麵,便蹲在街角胡侃。
“這齊家眼看著今年又上了一層樓,和九王爺結了親,誰知他們小/將/軍出了這等事。”
另一個一邊剔牙一邊表示反對,“哪裏是更上一層樓了呢,這九王爺可是真不受待見,明明那麽多軍功,偏偏手裏就沒點兵權,隻有守備司那麽點人,還不如他自己的府兵多呢。”
又一個眯著眼咂吧嘴,“當今聖上那還是猜忌著呢,六年前恫空山一站,猛字軍精銳全都折損了。當時可是九王爺的母妃領的兵。要知道婉妃娘娘帶兵打仗從無敗績,卻在那時全軍覆沒,這有人就猜說是婉妃啊,嫉妒玉貴妃受寵,故意報複陛下呢。”
“可有這樣報複的嗎?自己受傷隻剩一口氣回來,沒多久就死了。”
“唉,這婉妃娘娘性子烈的很,寧為玉碎呢。”
太陽越來越此言,幾個大爺侃夠了,站起來。撲撲背後的泥土,便各回各家了。
今日朝堂上也分外熱鬧,先是齊書豐奏報京兆府新任判官羅真言阻止齊府的人去查驗屍身,接著就是禮部有人提議,清明將至,為表孝道,慰功臣,定人心。陛下除了要給仙逝的太後加諡,要追封死去的婉妃娘娘為皇後。
這一提議立即引爆了朝堂。當今太後還在,如何追封皇後?這不是對當今皇後的排斥嗎?
提議的人反斥:婉妃娘娘那可是為國立下赫赫功勞,恫空山一站雖然折損,婉妃娘娘自己身負重傷,回京後不久也離世了。這打仗本就是勝敗兩事,誰又能立於不敗之地呢?
大臣們你一年我一語,唯獨九王爺站在那一動不動。
可如果你若是往近了瞧,他的雙手已經褚成拳,青筋爆出,眼角已然猩紅。
聖上自是了解這個兒子的,如果朝臣們再爭執下去,這個兒子隻怕也要崩塌。
下了朝後,高公公過來稟報:陛下,九王爺沒有出宮,而是去了婉妃娘娘的永寧殿。
老皇帝無力的閉上眼,半晌緩緩吐出一句話:“讓他去吧,命所有的人不要打擾他。”
“是。”高公公小聲應著,立即去安排了。
六年了。永寧殿還如婉妃在時一樣,每日都有人來打掃,院子裏還種著娘娘喜歡的蘭花。
正在打掃的宮人看見九王爺,無不驚詫,這是婉妃娘娘去世後,九王爺第一次來。
他們紛紛跪下。
褚宇朗隻冷冷一聲,“下去。”
宮人們便趕緊走了。
看著緊閉的大門,褚宇朗眼眶濕潤了,手舉起卻始終沒敢放在門環上去推開。
隻要不推開,他以為母妃就在裏麵坐著看書,在等他來。
可是,六年了。
他自己也無法騙自己了。
手推開宮門的那一刻,他的眼淚也簌簌滾落。
他邊走邊看,這院子一如往昔,隻是已經天人永隔開。
院子的裏涼亭每年翻新,母妃最喜歡在那裏教他兵法。
再往前走,走到內殿,他的心又遭受一次淩遲。
推開殿門,室內空空如也,放在殿中的那個牌位一下將他擊倒。
平日巋然不動的九王爺,瞬間癱倒在地。
“母妃。”一聲嘶吼,已讓人肝腸寸斷。
“母妃,母妃。”他哭著爬向那牌位。
隨後趕來的高公公,看到這一幕也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他將宮人都暫時帶離這裏,並交代了幾句。
這時,正好看見管月向這邊走來。
“哎吆,月姑娘,你怎地到這裏來了,還離開吧。”
管月不肯,他聽到九王爺的哭聲。
“高公公,九王爺在裏麵我要去看看。”她不知發生什麽,知道一向冷漠堅硬如鐵的九王爺,現在哭的撕心裂肺。
她知道這裏是婉妃的寢宮,昨晚誤入這永寧殿範圍,碰到給自己講規矩的老宮女在悄悄祭拜婉妃。
今日,阿尤又告訴她,皇後和齊家打算用追加婉妃為皇後的事情來拉攏九王爺。
她本是想來這附近再尋尋那媽媽不成想就撞見了這一幕。
“不成,高公公,我一定要陪著我們王爺。”瘦弱的小身板,陳高公公不注意便留了過去。
高公公沒辦法,隻得在外麵守著。
管月走進去,自己也驚呆了。
平日像玉石雕像一樣的九王爺,此時跪爬在地上,伸手要去夠那牌桌上靈位。
眼淚也瞬間流了下來。
她感覺自己腿上像是灌了鉛一樣,她艱難的向前走,心也隨著他的哭聲一下下被撕裂。
終於,她走到了他身後,也跪下來,從背後抱住他。
“王爺,王爺。”她哭著喚他,試圖安慰。
可褚宇朗根本聽不進去。
管月陪他一會,可不能任由他這麽下去。
“王爺,王爺,大悲傷身啊。”
她跪著繞到他前麵。從前麵抱住他。
當褚宇朗感覺到她的心跳時,情緒也慢慢的平複。
很快,止住了哭聲。
管月慢慢推開他,看他麵無表情,似是陷入虛空。
便又將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看著那桌上牌位:愛妃黎欣婉之靈位。
據說這幾個字是當今聖上一筆筆親手刻上去的。
能得陛下這麽做的,又怎麽說陛下不愛她呢?
如果陛下愛婉妃娘娘,那玉貴妃娘娘呢?
還是兩個人都愛?
如果愛,為什麽還會有猜疑?
據說但是婉妃負傷回來,陛下隻拍了禦醫去,自己未曾道跟前去看望。
於是,便有了傳言說婉妃的死實際上是有蹊蹺的。
當年的事真是太複雜了,管月也一時頭大。
不知不覺,褚宇朗從她肩膀上起來。
對著婉妃的牌位磕了三個頭。
管月也跟著磕了。
燒完香之後,他對還跪在地上的管月伸出了手。
管月抬頭看他,後又將手遞到他的手心。
在殿外的褚宇堯看到這一幕輕歎一聲,然後走開。
他們走出殿外,褚宇朗便鬆開了手。
“阿尤已經聯係你了?”
“嗯。”她小聲額應和著。
“那麽今日朝堂上要追封我母妃為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是。”
褚宇朗停了下來,“成為皇後與父皇合葬,是我母妃畢生的心願。於禮製,若皇後在世,需要現任皇後答應。”
原來如此,陛下的用意在這。
這一舉不是在給皇後出難題,而是在給九王爺出難題。
或者,是在試探。
試探九王爺是不是還在為母妃而執念,如果是,那陛下自然會猜忌他。
也許。這就是九王爺手裏一直沒有兵權的原因。
他們走出永寧殿,褚宇朗沒在回頭。
母妃一直在他心裏,又何須留戀這些困住他母妃的東西。
“我母妃出生一個普通家裏。外公是一個戍邊的普通士兵。那些年,邊關無大仗,西夏和北金偶有騷擾。外公跟著戍邊得部隊,一邊打仗一邊研究兵法。後來,母妃就出生了,就在邊關的小鎮上。耳濡目染,母妃也對兵法極為了解,稍大一些,外婆病逝。外公隻好把母妃帶著身邊。後來西夏多次進犯邊境,母妃便跟著外公一起打仗。就這樣母妃練就了一身本領,在邊境軍隊裏大夥喊她女/將/軍,她本可以在那裏過一輩子快樂的生活,偏偏那年西夏大舉進犯,父皇年輕氣盛禦駕親征.……”
這後來,邊境再無女/將/軍,宮中多了一位婉妃娘娘。
靠近西夏邊關有一個叫枝薑的小鎮,那裏與西夏就是一山之隔,是個極其美麗的地方。
那裏山林叢生,卻也生長著很多奇花異草。
而婉妃娘娘就是喜歡那裏的蘭花。
婉妃娘娘平日跟著父親從軍打仗,一有空便獨自總馬上山,去看蘭花,去采摘奇花異草,或是在山林裏引吭高歌。
若是一整天沒有戰事,她就可以在山裏戴上一整天。餓了食野果打獵物,渴了便尋一處山泉喝上兩捧水。
可這樣一個自由不羈的女子。偏偏遇到了皇上。
如果隻是遇上,不愛上,如玉貴妃那般,倒也能活的自在。
可剛強如她,一聲愛憎分明,對侵犯家鄉的敵人毫不留情,對自己深愛的男人也毫不保留。
這是那媽媽跟她說的。
深愛從來都是帶有原罪的,因為拋棄了自己。
“這幾日,你暫時先待在給皇後宮裏,有什麽消息,阿尤會告知你,倘若你有消息,也可告知阿尤。但是不要刻意去打探消息。”
“是。”
她看著他漸行漸遠,卻覺得那身影異常孤寂。
那時,在深宮。
父皇寵愛這玉貴妃生的孩子,母妃又無家世背景,隻有被皇上猜忌的軍功和兵權
那樣冰冷的環境,驟然失怙。
內心怎能不是一片蕭然?
“陛下。九王爺離開永寧殿便去了刑部。”
老皇帝緩緩睜開眼,“是誰勸住了他不哭?”
“回陛下,是月姑娘。”
老皇帝斜了斜眼角,冷哼一聲。
“居然又是這個丫頭。老高啊,這丫頭是不是太聰明了些。”
老皇帝這話分明聽出幾分幾分危險。
“剛剛王爺哭的實在然人心痛,隻怕再哭下去,非暈了不可啊。”
老皇帝也心疼,畢竟是自己的骨肉。
“六年了,從他母妃離世,他一滴淚也沒有流,也一次也沒去過永寧殿。什麽事都悶在自己心裏。唉,這就是朕的老九啊。”
褚宇朗到了刑部,刑部的大小官員已經就位,劉麟已經壓在堂中。
刑部尚書衛保低聲問道:“九王爺,是否還要等十二王爺。”
褚宇朗剛想說不用等,十二王爺就到了殿外。
“本王到了可以開始。”褚宇堯找了個空位隨便坐下。
劉麟好歹也是武將之子,在這刑部上倒也一副淡定不害怕的樣子。
衛保問人很是有手段,他先問幾個聖賢書的上的問題,試探劉麟的底子。
這劉麟果然是個半調子,回答的驢頭不對馬嘴。
衛保笑了,“劉麟,本官剛問的都是《治世恒言》的前三章的內容,凡科考必熟背,而你答不出來,那你這科考的進士是如何中的?”
“這,這。”劉麟答不上來,“幾年的考卷上又沒有《治世恒言》裏的東西。”
這話倒把自己暴露了。
“科考著並不知道每年的試題會出自哪裏。都是將所有的書背熟了再揉碎了。你又如何斷定這今年科考會出哪裏,不會出哪裏的考題呢?”
“我,我隻是猜的。”
衛保也是有水平的,他隻是淡淡一笑,“那本官再問你一題。”
這一題,可是徹底吧劉麟給擊敗了。
衛保問的正是見你試卷上的考題,而劉麟竟然答不出。
衛保再次出擊,給了一段文字,讓他讀出來。
劉麟看著那些字。隻覺得眼熟可就是讀不出來。
“劉麟這段文字是你寫在考卷上的,你自己都答不出來嗎?”
五雷轟頂,劉麟瞬間癱倒。
眼下無法狡辯,劉麟隻能假裝暈了過去。
場上審判的人都笑了出來。
原來審問前那副淡定的樣子,是因為無知,這下知道厲害了,隻能出此下策躲避了。
雖然已經斷定劉麟舞弊,但是他自己不承認,不畫押還是不能定罪。
他們還得再想辦法。
事畢。劉麟被收押大牢,其他陪審都退了下去。
衛保對九王爺和十二王爺行了大禮。
“今日多虧兩位殿下坐鎮,要不,這上有四王爺和皇後,下有中郎將一家,下官都不知如何審了。”
“衛尚書客氣了,科舉舞弊是大事,父皇親自下旨。即使沒有本王和十二弟,您也照樣做的好。”
今日審問,也是褚宇朗事先告知衛保如何審的。
劉麟收押之前,肯定已經教他如何應對刑部的套路審問。
要想審出結果,就不能按照之前的套路來。
此前,管月也將露濃試探劉麟的事情都告知了褚宇朗,因此對劉麟的底子,褚宇朗也是清楚的。
可以說,今天的這個審問是也以為劉麟量身打造的。
此時,褚宇朗又想到了管月,能這麽快判斷劉麟,她功不可沒。
做什麽事情,都能想到前麵去,也是厲害。
劉麟在堂上審問的結果很快流了出去,當然這也是他們有意為之。
劉府和四王府都炸了鍋。
四王妃哭啼了半天,問褚宇謙怎麽辦。
褚宇謙也是啞巴吃黃連,憋著半天沒說話。
他也不知道怎麽做,這件事一旦被查,基本就沒有翻身的機會。
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傷害降到最低。
也就是,和劉家撇清關係。讓劉家把這事擔下來。
隻是,現在四王妃和劉家都在急頭上,如果現在說了,又得一番天翻地覆。
晚上,管月又是睡不著。便所幸又披衣起來,想去老地方看看,能不能再碰到那媽媽。想多了解一些婉妃娘娘的事。
她正要打開的小院的大門,忽然聽到一陣衣袂擦風的聲音。
她趕緊蹲下縮在角落裏。
等了半天。動靜再也沒有。
夜闖深宮,不是刺客,便是串通好了的。
她趕緊站起來,正準備出去看卡,手剛在上門栓上,便想起白天褚宇朗讓她不要可以打探消息。
但有些事情,她還是要做,要為他探得第一手消息。
她輕輕的打開門,又輕輕的關上。
剛剛那個聲音分明是自外入內的她便大膽往皇後的寢殿走去。
今晚無星無月,伸手不見五指,便雨任何隱秘行動。
她爬上圍牆,順著圍牆爬進屋簷。
她不是習武之人,爬牆已經很囧了,再順著圍牆向前爬,更是把不遠處的一個黑衣人給逗笑了。
寢宮內亮著微弱的燈光,能明顯看清裏麵一個穿著連帽衫的黑影。
隻是可惜,她還是聽不到裏麵講什麽。
她看到旁邊的棗樹,罷了。還得走險招。
她順著棗樹下來,像一隻毛樣,來到屋外。
屋內竟是兩個女子在對話,其中一個皇後,另一個便是穿著連帽衫的人。
隻是見到皇後還不下跪,那說明這人身份也簡單。
管月屏住呼吸,靜心聽裏麵人講話。
他們說的還是劉麟的事情,另一個女子說著說著哭了。
看來此人是四王妃。
她在心裏斷定著。
四王妃懇請皇後幫著想辦法,皇後也安慰著她,說自己已經同意追封婉妃為皇後,借此買通九王爺。
可九王爺那邊不接招,沒有答複。
此外,她也沒有了辦法。
四王妃也不是吃素的,還在跟皇後分析局勢,齊開節已經遇害,齊家在兵權上少了失去了三分之一力量。如果劉麟不保,那劉家不保,劉家不保,四王爺在爭褚這件事上,就少了一個靠山。
這婆媳的對弈也實在精彩。
她隻顧著聽,看不清腳下一個花瓶,花瓶就要倒地發出聲音,她趕緊伸手,但伸出去就看不見了,更別說扶了。
這時,腰間多了一股力量,將她攔抱起來,瞬間帶出飛出院子。
屋內聽到了動靜,菊葉趕緊跑出來。
四王妃也跑出來。
屋外已然靜默一片,牆邊的那個花瓶滾到腳下。
四王妃踩著那顆花瓶,冷冷道:“好快的輕功。”
菊葉立即跪下,“奴婢該死。”
四王妃很是淡然,“不怕,反正劉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咱們都不會束手待斃的。”
說這話時,看向皇後。
這事,誰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