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繞出如意軒的地盤後,蕭明樓扯了扯身上的衣裙,不滿地皺皺眉:“阿醜,我要換衣服。”
祁昶看了他一眼,隻見蕭明樓穿著一身藕粉色的裙衫,長發隨意地挽了個側髻,一縷秀發在垂落在發髻之下,剛好劃過弧線優美的脖頸,黑的愈黑,白的愈白,像一件白瓷珍品般,誘人想要伸手撫摸。
他幹咳一聲,僵硬地移開目光:“先別換,沒準後頭還有追兵,以防萬一。”
“說得倒輕巧,你穿一個試試看?”蕭明樓哼了哼。
魚陽綴在後頭,小心翼翼道:“恕我直言,蕭師叔……咱們喬裝改貌,為的就是一個不引人注意,若是你倆換過來,隻怕以祁師兄這身形……哪怕原本注意不到我們的,都會被吸引了目光去的。”
祁昶嘴角似乎掛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認真地附和點頭:“不錯,我是可以試試,但不保證不惹人疑竇。”
蕭明樓瞪圓了眼看向這兩人:“你們兩個……什麽時候關係變得這麽好,還學會一唱一和了?”
魚陽連忙擺手,無辜喊道:“沒有沒有,我和祁師兄什麽都沒有哇!”為了引開蕭明樓莫名其妙的注意力,趕緊道,“我們得快點走了,要不然待會兒時辰一到,我的好運就會變成厄運的。”
他這好運體質,離了妹妹魚陰後,隻能堅持半日。
半日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這嵐珠島是碎珠群島中的第三大島,島上城池就這一座,占地廣闊,街道交錯,想要一點都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離開此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何況如意軒的人遲早是會發現他們已經逃走了的,皇甫家必定會在他們逃出嵐珠城前就升起結界,而他們還得在此之前查出皇甫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皇甫家豪和王駿人又在哪裏。
怕隻怕,在人還沒找到之前,他們就先倒了黴。
魚陽晃了晃腦袋,似乎想要將這不吉利的念頭甩出腦子外,他巴巴地看了看蕭明樓:“蕭師叔……”
“哎,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換就是了。”蕭明樓被他喊得頭疼,嫌棄地提了提過長的裙擺,又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走吧,之前說是在哪裏碰頭來著?”
“西麵的悅來客棧。”魚陽馬上道。
蕭明樓抬腳欲走,祁昶卻先按住了他的肩膀,傾身湊了上來:“稍等,你臉上的妝有點花了。”
為了防止被人認出來,蕭明樓在臉上畫了個濃妝,也不知這一手妝容是跟誰學的,竟是女修之間十分流行的梅花妝!
蕭明樓眼快手穩,胭脂螺黛信手拈來,梅花鈿精準地“啪”一下往額頭上拍,不過三兩下便為那張本就有些清魅的臉添上幾分嬌豔之色,加上刻意拉高的衣領擋住喉結,隻露半截雪白纖長的脖頸,尤有一絲弱不禁風梨花帶雨之美。
別說是守在如意軒門口的修士了,就連魚陽初看之時都差點把眼睛看直了。
蕭明樓早年間走南闖北,三教九流的東西學了不少,也知道女修的這些妝容很容易掉色,所以不疑有他,乖乖站定,任由祁昶伸出拇指,輕輕摩挲著他的唇瓣。
“好了嗎?”蕭明樓抬眼問。
祁昶斂去眸中一絲幽暗,道一聲“好了”,收回手後,指尖還輕輕撚了幾下,那紅唇上柔膩的觸感仿佛還留在手上。
這個插曲並未引起蕭明樓的注意,三人繼續向西而行。
嵐珠城北靠山,南靠海,東西二市各有特色,東市多為修士和權貴的娛樂之所,西市則更受是散修與百姓的青睞,房屋也更為密集,更容易掩人耳目。
由於碎珠群島與海族關係密切,後代當中多有混血,當地百姓即便不走修真的路子,壽元也比普通凡人要多些,體格更壯些,有些人身上還有返祖現象——比如臉上帶著鱗片,手掌呈鰭狀之類的。
不過這類人也不多見,大多數老百姓日子過得安逸,即便體內有妖族血脈,在未受到刺激之下,這些血脈隻會沉寂在他們體內,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展現出妖族的一麵。
離西市越來越近時,街邊的攤販也漸漸多了起來,大多數人腰上都掛著塊烏木牌子,就是蕭明樓他們進城時見過的那種,正麵寫著個“商”字,背麵則是皇甫世家的印記。
掛上腰牌,就等同於是告訴他人,自己是被皇甫家罩著的。
攤販們大多是挑著兩個籮筐就來賣貨的,稍微好些的,還會推個板車來,貨品五花八門,什麽都有,但大多是從海上得來的玩意,比如紅珊瑚,黑珍珠,鮫紗,靈石乳……
一名漁娘還唱歌吆喝,歌聲空靈幽魅,如泣如訴,令人心潮暗湧,血氣鼓動。
“撲通”一聲,魚陽不慎栽了個跟頭,腳踩坑,臉著地,摔了一腦門的灰。
蕭明樓笑著看他:“不過是個鮫人後裔而已,至於這麽激動嗎,沒聽過人唱歌啊?”
真正的鮫人唱歌可比這個還要蠱惑人心,把人唱得迷失神智的都不少見,所以鮫人上了岸後大多沉默寡言,能用手比劃的就絕不張嘴,免得把人族給唱傻了。
蕭明樓搖搖頭,說著便伸手想去拉他一把。
魚陽還沒反應過來,當蕭明樓的手碰到他的後領時,他忽然一個激靈,感覺到一陣殺氣向自己籠罩而來,他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挪,蕭明樓沒抓住他,反而一腳踩在剛才將魚陽絆倒的坑裏。
蕭明樓身形快速一動,伸出另一腿想要站穩,卻不料魚陽在躲他的時候碰到了漁娘的那個攤子。
漁娘攤子上賣的都是活物,是一種長了翅膀的魚,當地人謂之小翼飛魚,肉質十分鮮美,其體內天生蘊有一絲風靈力,對許多修士來說都很有用,雖說量少,但既好吃又對自己有益的食材,誰不喜歡呢?
若在平時,漁娘這兩筐小翼飛魚可以賣出至少十塊上品靈石,然而經魚陽這麽一撞,籮筐被撞倒,裏麵的飛魚被衝了出來,有靈性的活物都很聰明,當即抖抖翅膀就爭先恐後地往天上飛,逃離被販賣的命運。
漁娘驚叫起來:“啊啊啊——”
鮫人血脈在她受到如此重擊的情況下被激活,過往之人無不被她那聲魔音貫耳給震得內傷,修為低一些的人更是耳朵都流血了。
蕭明樓雖然不至於像旁人那麽淒慘,可他著實被這漁娘的喊叫聲給嚇了一跳,本可以站穩的身子就這麽一歪,險些要步魚陽的後塵也摔一跤。
然而就在這時,一隻大掌托住了他的後腰,胳膊帶動蕭明樓的身子一轉,讓他趴在自己的身上,而祁昶則為他做了個墊背,後背抵在地上的同時,蕭明樓也摔在了祁昶的身上。
幸虧祁昶身體結實,腦殼也硬,後腦沒有受傷,隻是有些暈。他自己沒事,卻關心著蕭明樓的情況,不知道少東家摔著沒有,急切地抬起上半身想去查看。
偏巧蕭明樓也撐著他的胸口試圖坐起來,於是兩人同時抬了頭,雙唇不經意間便碰到了一塊。
與在水下渡氣時不同,此時兩人之間沒有茫茫的水浪遮擋,清晰得連對方的眼睫毛都能看見,蕭明樓清澈而茫然的眼眸映在祁昶眼中,令他心跳越發的快了起來。
唇上的觸感很軟很軟,比用指尖摩挲的感覺更軟,像棉花糖般,又棉又甜。
鼻端縈繞著蕭明樓臉上胭脂的香味,帶著梅花淡淡的清香,又混著他身上常年薰的木質香氣,越聞越是上癮。
祁昶喉結一動,心裏冒出一股衝動,想要不管不顧地扣住對方的後腦,深深地吻下去。
可是他不能。
他隻是一個店小二,而對方不但是他的少東家,還是那個修真界中赫赫有名的劍俠,至今仍是一代人的傳奇,他們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祁昶放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用力到骨節都發白。
蕭明樓也不見尷尬,幹咳一聲就若無其事地摸了摸唇,坐起身後一把抓住魚陽:“你小子方才搞什麽,我好心過來拉你,你躲什麽躲?”
魚陽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總不能說是因為在蕭明樓快要碰到自己的刹那間,他感覺到後麵的祁師兄好像不太高興吧?門主在上,他隻是個外表不到十歲的小娃娃啊!
可他能說嗎?能說嗎?
魚陽隻好縮了縮脖子:“我不是故意的……蕭師叔,我懷疑時效變短了,不知是不是魚陰那裏出了什麽問題。”
這也是合理懷疑,否則以他的體質,怎麽可能好端端的走路都能摔一跤?
蕭明樓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人要是倒黴起來,可沒有什麽循序漸進,而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怎麽慘怎麽來。
絕不會給人喘息之機。
正想著,他遠遠就聽見有一隊人馬過來了,是城中守衛。
最前方那個禦劍飛行的人還很眼熟,蕭明樓眼角一抽,這不就是那個在城門口被祁昶打斷手的修士嗎?
那修士也是個眼尖加記仇的,本來是為了幫漁娘抓飛魚來的,結果一眼就看見了個子高大的祁昶,也就跟著看見了打扮得“美豔動人”的蕭明樓,當即獰笑起來:“好啊,原來還是個女扮男裝,要不是被我看見,你們還想瞞到何時?我懷疑你們喬裝進城另有所圖,都給我抓起來!”
蕭明樓無力扶額,什麽眼神啊,他分明是男扮女裝!
都說冤家路窄,倒黴起來,還真是什麽人都能碰上。
見勢不妙,祁昶在守衛包圍他們之前一把橫抱起蕭明樓就跑,飛劍一出,直接化光。
後頭的魚陽費了老大的勁才攀上他的劍鋒,不過還沒坐穩就立馬叫了起來:“不好!如意軒的人也追來了!”
原來是西市鬧的動靜太大,黃管事那幫人也跟過來了,結果兩邊的人一碰上,互相形容一番,就能確定蕭明樓與祁昶的身份,至於多出來的那個小孩,則沒什麽人去關注。
祁昶此時也顧不上要去找皇甫家豪的事了,眼看天際泛起結界升起的幽藍光芒,再不出去的話就真的要被甕中捉鱉了,他蕩起全身靈元,以最快速度衝破壁障。
“不能讓他們跑了!”黃管事抬眼一看,這兩人居然慌不擇路跑到北麵山脈附近來了,頓時瞳孔微縮起來,在後麵喊道,“上靈力炮,給我轟死他們!”
不能讓他們活著進北山!
蕭明樓見後麵居然上了大家夥,他倒吸一口氣,臉色少見的嚴肅的起來:“看來這座島上的秘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大啊……”
他當即從祁昶的懷裏抬起頭來,拍拍他的胸口:“停一下,我有個想法。”
“停?”停在這裏?祁昶眨了眨眼。
蕭明樓衝他微微頷首,嘴角勾了勾,目光越過祁昶的肩膀看向站在飛劍後端還一臉茫然的魚陽。
片刻之後,魚陽渾身一震,像是察覺到什麽一般,往後退了兩,聲音都在發抖:“蕭師叔……你……你要做什麽?”
蕭明樓嘿嘿一笑,出手迅如疾電,飛快提起魚陽的後脖領,衝後方的黃管事、斷手修士大喊一聲:“送給你們了——!”
魚陽:“??”
黃管事等人不明所以,忽然就見一團黑影朝他們丟了過來,近了一看就發現是個小孩,當下有人反應快又不乏憐憫之心的,趕忙上前接住。
蕭明樓蹲在前方飛劍上,麵帶微笑地看著後方追兵飛劍斷裂,靈力炮開火的瞬間失去準頭,炮口一轉,轟到了自己人的身上。
砰——
一聲巨響之後,山野間又逐漸恢複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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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陽: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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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元宵節快樂!吃好喝好,吃嘛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