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從東川月拿出南海地圖之時,他就該知道自己大勢已去,這個機緣不得不給祁昶分一杯羹。
不錯,蕭明樓這般處心積慮,為的隻是祁昶,而非他自己。
仙府秘境數千年一開,凡知情者無不削尖腦袋也要往裏鑽,三大仙門更不必說,連東川月這位宮主都不得不為了一塊青銅令而奔走。
但蕭明樓如今拖著一副殘破之軀,最不希望的,就是和擎雲宗的人碰上。秘境於別人而言是機緣,在蕭明樓這裏卻是危機四伏,因為他隨時都有可能被擎雲宗的人認出來。
即便如此,他還是願意陪著祁昶去一趟。
這份用心良苦,如何不叫人看得心裏酸溜溜?
東川月看著“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祁昶,很想對他說一句——你這般惡狠狠地瞪著我做什麽,我羨慕你都還來不及呢!
蕭明樓可不管這兩人的“眉來眼去”,掩唇打了個嗬欠:“那便就此說定,天兒也不早了,都洗洗睡吧。”
說完懶怠散漫地站起身,目光悠悠地將在座之人掃了一圈,雖然視線如他這個人般軟綿綿沒什麽威懾力,卻依然教人不知不覺地就點了頭,依照他所說的,結束了這場會談。
弄清了自己身上到底藏著什麽秘密之後,趙九娘與蘭兒也都不再急急慌慌,甚至覺得,隻要有少東家在,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兒。因而主仆二人從上房出來時還是手挽著手有說有笑的,麵上不見絲毫的擔心。
趙三擅於察言觀色,一看眾人出來,臉色都還不錯,暗自揣測少東家的心情應當也差不到哪裏去,當即殷勤地走過來道:“少東家,我已將身法口訣都教給那些‘小二’了,少東家要不要去瞧瞧他們練得怎麽樣?”
要他說,這些個前爐鼎的資質還真不壞,悟性也不錯,趙三初時還覺得自己接了個燙手山芋,沒想到這些人還都挺省心。
——也是,能在魔頭手裏艱難存活到現在的修士,除了相貌堂堂到連魔修都舍不得將他們一次采補幹淨外,也要有一定的悟性和耐力,得拚命修煉才能把被采走的修為給煉回來,否則魔修再如何憐香惜玉,多采幾次還不是得一命嗚呼?
更何況,趙三修煉的是特殊功法,這年頭多學一點功法就能多一樣傍身的本事,若是以後再碰到端木斜這種色魔,打不過還能跑呢,誰會不樂意學?
即便這些修士沒有趙三的特殊體質,就算練到極致也比不上趙三疾如風、匿無蹤的鬼魅身法,但也比什麽淩波微步要厲害得多。
蕭明樓顯然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沒什麽興趣去看,敷衍地說:“你看著教就是了。”
“少東家……您就賞光視察一下?”趙三壯著膽子又上前一步,還想趁著蕭明樓心情好,給少東家留下個好印象,順帶著還有點在姑娘們麵前表現表現自己的意圖。
蕭明樓緩過神來,終於是明白了,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行了,路都給你畫好了,要是這都能走岔,我都要懷疑你那兩條腿是幹什麽的了。”
趙三厚著麵皮,笑道:“走岔了不是還有九姑娘嗎?”
“嗤,你小子想得倒是很美。”蕭明樓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打碎了趙三的美夢,“你可別指望九娘能留下來手把手的教你,她可是要跟我們去南海的。”
趙三一聽,頓時傻了眼:“南……南海?”
別看霧城地處西南,南海也占了個“南”字,然則神州大地太廣闊了,二者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裏,就算有靈送陣,也隻能到海岸邊上的城鎮,還去不了真正被稱為南海之地的碎珠群島。
而且從霧城到東南海域,那麽遠的路途,靈送陣所需的靈石是一筆相當龐大的數字,他就是下輩子給少東家打工也還不上這筆錢啊!
靠飛行法寶的話,至少得飛上一年半載。
除非他修為到了大乘渡劫,感通天地法則,可徒手撕裂空間,從南到北也就是一炷香的工夫。
可如今修真界哪裏找得出一個渡劫期,大乘期都連一根毛也見不著,寥寥幾位歸元期不是神隱就是閉了死關,輪到煉虛期的東川宮主,也沒有撕裂空間的本事呢!
趙三覺得,他這輩子修為上能築個基就不錯了,玄脈金丹他是根本不敢想的,那豈不是相當於……他可能這輩子都沒什麽機會去南海了嗎?
好不容易聽說施月鶯要隱姓埋名,成了趙九娘,和他一樣都是少東家的手下。本以為能與佳人朝夕相處,誰知一轉眼,少東家竟要將她帶去南海,這對趙三來說,完全就是個晴天霹靂啊!
“可……少東家……我……”趙三支支吾吾,泫然欲泣地看著蕭明樓。
少東家,你明知道我對九姑娘有好感呀!
蕭明樓才不管他,他既看出趙九娘對趙三沒有男女之情,就不會對他客氣:“九娘於經商上有大才,大好的人才我怎麽可能浪費在霧城這麽個小地方?”他轉頭問趙九娘,“錦鯉客棧在東南海域沒有分號,你可願把分號替我開到碎珠群島去?”
趙九娘欣然點頭:“我願意,必不辜負少東家的期待!”
“看看,這才是能為東家分憂的好掌櫃。”蕭明樓微笑著看了看趙九娘,又一臉嫌棄地看看趙三,瞧瞧人家,這差距!
趙九娘也看見了趙三臉上顯而易見的沮喪失落,她也不是沒有發現趙三對自己的小心思,她對趙三雖無男女之情,卻也說不上討厭他,便和和氣氣地對他說了句:“聽說霧城也有去南海的靈送陣,隻要掙到了錢,南海北川縱然再遠,又何愁去不了呢?”
趙三實是被她一句話給點醒了,心道對呀,隻要我賺到足夠多的靈石,不就能負擔得起靈送陣的費用了嗎?
用得起靈送陣,也說明他有能耐,能在霧城站穩腳跟,也能被趙九娘高看一眼了不是?
越想越覺得十分有道理,趙三忙紅著臉謝過她,火急火燎地又往安置了爐鼎們的後院跑去——欲賺大錢,得先把賺錢的人才給培養起來。
“小姐,若他到時真的從霧城跑到南海來了可怎麽辦,你又不喜歡他啊……”蘭兒憂心忡忡地小聲問道,“這個趙三滑頭滑腦的,哪裏配得上小姐?”
趙九娘笑了笑,目光沉靜:“聽說這可是一筆巨資,少說也要籌備三五七年,等到那時候隻怕趙三早已忘了我。若他還記得,並能憑著自己的手腕來到我跟前,反倒說明他對我確實有心有意,到那時候何妨與他一試?”
反正再差也不會比張伯林差,拋開趙三那毛毛躁躁的性子,他的皮相也是眉清目秀的,很看得過眼。
說完,她看了看蕭明樓:“少東家,我說得可對?”
蕭明樓略勾了勾唇,道:“你高興就好。”
他不會插手趙九娘的感□□,也不會因趙三是他的手下就幫對方說話,全憑趙九娘自己的判斷。
這麽一段插曲過去,待到蕭明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窗外黑霧濃濃,蟲鳴鳥叫愈發的有氣無力,仿佛隨時能斷了氣。
祁昶一言不發地將窗戶鎖上,拉上簾子,將窗外若有似無的窺視遮得嚴嚴實實。
又熟門熟路地掀開鏤金雕花的香爐蓋,從錦盒裏徒手掰了一塊泛著淡淡清香的香塊,用火折一擦,看著它騰起嫋嫋輕煙,隨手往銅獸肚子裏一丟,蓋上蓋子。
與其說他是個小二,倒不如說他是蕭明樓的貼身小廝。
即便他已經築基,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落拓低賤之人,做起這些事來卻全無半點抵觸,反而細心周到,動作利落。
他一回頭,就能看到半倚在貴妃榻上的蕭明樓,眼眸微闔,唇瓣微啟,一副要睡不睡的懶樣。
祁昶心中莫名一軟,麵上就帶了幾分笑意。
以他如今這張臉,這般鐵漢柔情的神色不知會迷倒多少少男少女,而祁昶卻一無所知。
他也不在乎能不能迷倒別人,他隻想就這麽靜靜地看著蕭明樓。
可惜世事總是不如人意,祁昶還沒看多久,就被外麵三下規規矩矩的敲門聲打斷,他看見蕭明樓驚醒般睜開眼,想要坐起來,忙按住他:“我去開門。”
蕭明樓迷迷糊糊“嗯”了一聲。
祁昶黑著臉拉開門,就見東川月端著一隻精巧的碗站在門口,碗裏盛著黑乎乎的湯水,稍稍一聞就是一股衝鼻的陳年中藥味兒。
“我給蕭公子煎了藥。”說著東川月抬腳就要往裏走。
不想,卻被祁昶伸手一攔:“你站著,我拿給他就行了。”
東川月眉頭一皺,還不等他說什麽,祁昶便劈手奪過那碗藥,他可不知道這一碗藥湯值多少靈石,哪怕灑了一滴都足夠讓趙三心絞痛個大半年。東川月也是顧忌藥碗,沒有與他硬掙,稍一猶豫就被祁昶奪了過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搶了自己的藥碗,並一腳將門踹合上。
連門都進不去的東川月:“……”
祁昶端了藥過來,正要遞給蕭明樓時,又皺了皺眉:“這藥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蕭明樓鼻子微動,輕輕嗅了嗅,玩味一笑:“沒什麽問題,還加了不少補藥,就是味道可能不太好喝。”他直起身,衝身邊的祁昶吹了口氣,“要不你幫我嚐一口?”
祁昶本就不放心東川月煎的藥,還真低頭喝了一口,果斷咽進肚子裏。藥入喉嚨,淌過經脈,最終匯入丹田,體內沒有任何異樣,反倒周身經脈都有種莫名的舒暢。
“沒問題,可以喝。”祁昶道。
“苦嗎?”
“……有一點。”
“一點是多苦?”
祁昶正擰著眉想要找個合適的形容,卻見此時蕭明樓輕笑著伸出手,用指尖在他的唇上抹了一下,將沾著殘藥的指尖放進自己口中。
祁昶:“……”
蕭明樓皺著臉抱怨:“東川這個庸醫,配了這麽多年藥也不知道調換一下口味。”
說著他又伸手去摸祁昶的胸口,沒發現祁昶已經被他摸得耳朵發燙,渾身僵硬。就在祁昶差點把藥碗給砸在地上時,蕭明樓終於從他的荷包裏掏出一塊喂馬的鬆子糖,含在了口裏。
隨即壯士斷腕般地就著祁昶的手喝掉了那碗苦藥。
蕭明樓被苦出了一頭了汗,旁邊的祁昶也跟著出了一身汗,兩人都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似的,蕭明樓喝完藥還笑著打趣他:“喝藥的是我又不是你,怎麽你也出汗?”
“……緊張的。”祁昶別開目光,訕訕道。
被蕭明樓渾身上下摸了一遍,能不緊張出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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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昶:撩,你接著撩,回頭我就把你辦了。
蕭明樓:誒嘿,調戲阿醜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