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替死鬼
第11章 替死鬼
沙洲區位於江畔南岸，是市區內第一大區，亦是最古老的城區之一。
正是晚高峰，季心然被堵在公交車上，二十分鐘還沒走出這「車展」的中心地帶。
還好有車載新聞。季心然忍著眩暈，抬頭看市台的新聞報道。
白鷺公園的事件果然還在播出。這次還放出了前兩次案件的對比和被害人介紹，警局提示出行小心，注意防範。
兩起案件，都是夜晚發生。
季心然在電視上，果然看到了佳怡家前面小區的事情。
7月3日夜晚，碧海園A棟，王女士執意下樓尋找丟失的寵物狗，一去不回。房東覺得不放心，打電話沒人接，出來尋找，在綠化帶發現屍體后立即報案。
碧海園是個尚未開發完全的小區，尚有一半以上的樓區未交付，只有前面幾棟樓零星住著住戶。
這位房東，在這裡買了套房子，自己住商服，看到王女士一個人向外走，聯想起最近死人的事馬上勸阻，然而王女士並不聽。
王女士三十餘歲，脾氣古怪，離婚後一個人租了房子，和寵物狗貝貝居住。據房東反映，因為這段婚姻她和家人的關係也鬧得相當僵。
她的老父親更是曾經揚言，死了也無所謂，死在外面，都不要回來。
死了，也無所謂。
季心然看著電視圖像，思緒卻轉了個圈，將下午考試休息時的思路接上。
外地打工者。混日子的收銀員。獨身女性。
這些死者，明顯存在共性，還不止一點。
只是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個兇手……有什麼特殊的仇恨嗎？
死後，屍體變成乾屍……這也太特殊了些。或許……
正在想著那個「或許」能知道些什麼的人，手機忽然震動起來。這次是電話。
季心然左手拉著吊環，躲著人，狼狽地將手機掏出來，右手不自覺地有些發冷。
「到哪兒了？」對面的聲音冰冷，又帶幾分不滿，「為什麼讓客戶等這麼久？」
「我……這邊堵車。」季心然小聲，看了眼車頭方向，大部隊終於有加速移動的跡象了。
「不管你堵不堵車。」聲音聽起來，像在看她笑話，「『冰倉』的存放可不是無限期的。過了九點，冰寒爆發穿心而死的是你自己。」
「……知道。」
季心然掌心全是冷汗。這股揮之不去的陰寒還徘徊在血管中，時不時在周身遊走。
右手腕的黑色布是她自己笨拙纏上去的，因為不敢讓別人看到。一旦拆開，就會看到下面的暗黑印記。
昨晚分別前被刻上去時，差點痛得喊出來。
詔時一點都沒留情，手中的薄刃在她手背上遊走，劃出這個類似暗雲中彎月的標誌。
這一次沒流血，卻疼得不亞於割傷，而且傷口附近不斷灌入寒氣。
季心然攥緊手腕，看著詔時將一粒「冰殼膠囊」放在標記上。冰殼慢慢融了進去。
太過震驚，都忘記了呼喊。
「這個叫做『冰倉』。存儲生命力的道具，『冥泉』衍生的結晶。」詔時看著她的表情，似乎很滿意她的驚恐，「你將作為替代的『續命師』，去跑這一趟。」
「便宜你了，取貨都不用。」詔時將提取陽氣或是命流，用「取貨」當暗語，「好好執行，引蛇出洞。」
然後他會在一邊伺機行動，跟蹤或是抓捕X組織的人。
這就是償還方式。違約，「清除」的另一種方式——用來做活生生的誘餌。
季心然下了車，每一步都像是飄在空中。
那個X組織的人……自殺，都能如此慘烈，下手一定比詔時還要血腥。
前方五十米就是柳岸咖啡廳的位置，季心然深吸了口氣，苦笑了下。
「進去，不要讓客戶多等。」詔時在電話另一端，發出了指示。
如果回撥，電話號碼依然是空號。他似乎有些神奇的辦法，能防止其他人追蹤通信設備。
「忘記操作了？」
「不……沒有。」季心然還記得他教授的東西，搖搖頭，只是又遲疑了下，「你……看新聞了嗎。」
「什麼？」
「那個連環殺手的事……」季心然覺得那天相遇他就在看報紙，這件事他應該知道了，「近期內，一天殺一個人的那個兇手。」
詔時沒作聲。
「你……怎麼想？」季心然悲觀地覺得，大限將至，不如探討些可能還有些用的信息，「能這麼報復一定不是常人所為，對不對。」
「一個學生，別關心沒用的。」詔時頓了下，「去工作，『續命師』。」
季心然還想說什麼，電話被突兀地掛斷。
是地獄，也只能獨自闖了。
柳岸咖啡廳，坐落於江畔大廈附近，透過通街的灰暗落地窗，能看見吧台和卡座附近散坐的人群。
環形大廳內飄蕩著小提琴曲，身著西服的侍者端著咖啡，不時走來走去。
單獨一人來這麼高雅的場所，季心然覺得這一身校服都和場內的氣氛格格不入。果然還沒走兩步，就被叫停。
「對不起。」前台的服務人員指了下櫥窗邊的LED告示，服裝不整者禁止入內。
「我來找人。」季心然臉上發燒，聲音很小，「021台的客人。」
前台服務人員狐疑地打量了下這位高中女生，轉身用無線電聯繫了幾句。
「對不起。」服務人員語氣客氣，「換了衣服再來。」
季心然看了看兩側保安，直到強闖無望，又看看座位號，21台大約要延展到環形吧台的后側，正好被背景牆擋住，是目光死角。
感覺這一切都是詔時安排好，在故意刁難。
季心然折返回來，站在門口發了會兒呆，看了下手中的手機。沒有聯繫。
真正的續命師，大概應該站在某個能張望到這裡的地方看她笑話。
時間是下午6:30，別說沒有像樣的衣服，就是有，回去換再回來都來不及了。
將死之人，還要接受考驗。
自嘲地笑笑，季心然打開書包，翻找出一根中性筆，又拎出一個牛皮紙袋。
學校統一配發的這個紙袋，應該能派上用場。
季心然將長發掩在耳後，盡量看起來利落，保持平靜，背好書包重新進去。
「我要找021台的客人，許美英。路遙電子集團，行政秘書。」這次季心然有自信，將客人的資料背熟了。
「這份資料需要她本人簽收。」季心然強作鎮定，攥著牛皮紙袋，「能幫忙叫下她過來嗎。」
前台的服務人員疑惑地看了眼牛皮紙袋，似乎想伸手去驗證。
「機密。簽完就走。」季心然快速抽了張A4紙，又快速放回去，驗證這確實是文件不是炸彈。
服務人員向那兩名保安使了下眼色，重新對無線電講了幾句。
季心然站在空調旁邊，手心冰涼。剛才要是將卷子也拽出來，就糟糕了。
許美英趕來時推了下眼鏡，略帶吃驚地看著這位小姑娘。
「你的文件。」季心然將牛皮紙袋遞過去，全程冷靜和她對視。
許美英揮了下手，跟前台講了什麼，還是將她帶到了21台。
「你是……無月之夜的站主？」許美英滿腹狐疑，怎麼看這個長相還帶著稚氣的少女都不像出題人。
「我……可以幫你。」季心然忽然覺得，騙人真是有其一就有其二，以生死為賭注，這次要熟練得多。
還是只有在詔時面前掩飾不了緊張？被那清澈卻犀利的目光盯著，總有種心理防線都漸漸崩潰的感覺。
多說無益，季心然解開手上的黑布，展示了下暗影之月的刻痕。
戴著眼鏡、盤發的三十歲女人，發出了微微的驚呼。
只要亮出這個，就沒人能質疑你的身份。獨立的異能者都會帶著印記，稱為噬痕。刻上去后，詔時這麼講過。
季心然其實很緊張，不知道這女人認不認識贗品，也在另一個方向上很在意。
「獨立」是什麼意思。異能者，還有生活不能自理的嗎？
「噬痕」的稱呼，聽起來也帶著種不祥的感覺。好像已經被什麼吞噬了一樣。
「……對不起。不該質疑你。」許美英語氣軟了下來，似乎深信不疑，「錢已經按約定，打到你的卡上了。」
「請幫幫他。」許美英眼袋顏色很深，面容憔悴，把希望都放在了這個遲到者身上，「我只有這一個弟弟。」
父母早逝，許美英和弟弟許亮相依為命，但弟弟卻在年前被查出得了絕症。
就算將所有的錢投入治療，生存概率也微乎其微。走投無路，通過帖子，她將視線放在了都市傳說上。
弟弟有個深愛他的女友，不離不棄。哪怕傾盡積蓄，能為他換取兩三年的壽命，讓他們再度過一段時間也是好的。
季心然接過她遞來的照片。照片上許亮穿著病號服，而那位女友則剛從診所趕來，工作白褂還扣在大衣里，兩人十指相扣。
「哪怕能留下一個孩子……也是好的。」許美英眼圈有些紅，「求求你幫我這個忙。」
「放心。」被情緒帶動，季心然鼻子也有些酸。她也理解親情，嚮往愛情，不由自主地真的有點代入了「續命師」的角色。
能幫人延續生命，可能是件很不錯的事。
季心然跟著許美英出門，還在想著照片上和美的二人，想著躺在病房裡的那個人正受著什麼折磨。
兩人坐上出租，一路遠去。
很快，拐角中就有另外一輛車跟著發動，加速跟了上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詔時對著前車窗，冷冷一笑，跟著踩下油門加入了行列。
還要通知阿文。這次，他不想空手而歸。
哪怕犧牲掉那個傻乎乎的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