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我想讓你留下來
現在蘇月茉長大了，心智成熟了，聽些汙言穢語或許沒什麽，當年還是個小姑娘呢，聽了這些肯定得難受大半個月，羞得出不了門。
“我上次在酒吧也碰見他了，”裴崢主動說：“嘴還是挺欠的。”
裴崢甚少在背後議論人，聽這個語氣，馮瀟陽肯定沒少犯賤。
“他說什麽了？”蘇月茉笑著問。
“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沒什麽好話，後來被慕容趕出去了。”裴崢簡短地回。
她能猜得到，馮瀟陽那張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他都敢說裴崢給他敬酒跟他求情，就肯定會說蘇月茉哭著求他賞一份工作混飯吃，
或者更難聽，跟蕭然說的那樣，蘇月茉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好好的工作都不要了，非要跟他去港豐。
慕容誌澤估計也是舍不得砸自家酒吧才開口趕人的，裴崢現在不會被人輕易激怒，慕容誌澤就沒那麽好的自控力了。
"但他說了一件事或許是真的，"
裴崢停下腳步，攔下她認真問：
“你去港豐上班是因為我嗎？”
裴崢臉上沒了笑意，麵色冷靜，目光直入人心，看得她有點怕。
“不是。”蘇月茉搖頭。
“茉茉，我想聽實話。”
裴崢不信，扯著她手臂慢慢滑到手心，將她的指節緊緊攥住，愛惜地摩挲著說：
"我們之間誤會太多，十年了，我不想這些誤會還停留在這裏。"
裴崢的臉映在燈光下，跟十年前一樣真誠，幹淨，通透。
這樣充滿少年氣的人，太難得了，她再沒遇見第二個。
“真的不是。”蘇月茉頓了頓，鼓起勇氣說：“馮瀟陽拿你的照片來嚇我的時候，我沒有上當。”
“什麽照片？”裴崢擰眉。
“他說是你在國外被他小弟虐待的照片，”
蘇月茉回想了一下，那張照片血肉模糊，看不清臉，粗略地解釋說：
“那張照片一看就是P的，眼睛都不像你。”
她更堅信馮瀟陽愛吹牛，實際上根本沒能力傷害裴崢。
裴崢沉吟了一下，眼睛有些酸澀，凝神半晌後點了點頭，悶聲說：“嗯，那不是我。後來呢？”
換蘇月茉低頭沉寂了一瞬。
“後來他找人開車撞我爸。”蘇月茉抬眼說：“我爸人沒什麽大事，可對方的瑪莎拉蒂損毀嚴重，車主索賠20萬。”
裴崢擰了擰眉，想質疑但是沒有開口。
“你也覺得太扯了吧？我爸又不是鋼鐵俠，騎摩托車怎麽可能把汽車撞成那樣，人還沒事。”
蘇月茉苦笑了一聲，想起那陣子的遭遇，情緒又低落了下去。
事情雖然過去很久了，但是感覺從來沒有消失。一想起來，心髒就緊得發疼。
“算了，都過去了。”她強擠出一絲笑容說。
“茉茉，說給哥哥聽。”裴崢伸手攥住她的手臂，眼睛直直望著她，不允許她逃避。
過了今晚，等她有了心理準備，肯定又不肯再提。
裴崢點了點頭，鼓勵她。
蘇月茉吸了一口冷風，怕自己情緒失控，她用拇指使勁掐著食指，瑟縮著說：
“事故鑒定是我爸全責。他那人膽子小，我媽又脾氣暴躁遇事慌亂，家裏當時就亂成一團了。”
“馮瀟陽那時候找到我，說20萬賠不賠，就看我聽不聽話。”
那天烈日當空，她拿到了自己校譯發行的第一本書，蔣教授請她吃了頓西餐，鼓勵她要再接再厲。
也是那天，她過早見識了社會最黑暗的一麵。
就在她眼皮底下，強權壓倒正義，公信淪為笑柄，殺戮的人戴著偽善的麵孔說我是你的救星。
那些見不得光的魔鬼，在青天白日下張開獠牙，將她的理想撕成碎片，踩進泥土裏，告訴她努力不能決定命運。
“哥哥，我當時挺無助的。”
她忍了眼裏的霧氣，抬眼看著他，努力想笑卻失敗了：
“他們太強勢了，沒有人站在我們這邊。”
蘇月茉眼角滾下一滴淚，裴崢抬手拂去了，他低聲說：“對不起。”
他也知道遲來的道歉沒有用，但是，除了對不起，他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對不起我來太晚了，對不起我沒有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對不起在你遭遇這些的時候，我還在埋怨你對我太無情.……
“我說要賠錢給他，然後，他們去幹媽墓前做了很多過分的事。”
蘇月茉情緒有些繃不住，回想起那一幕終於哽咽起來。
“他們在那裏合照，還給幹媽送紅玫瑰……對著墓碑做那個事……他們.……”
裴崢喉嚨滾了滾，近乎狂暴地把她拉進了懷裏，雙臂緊緊箍著，低聲說：
“茉茉，別說了。”
懷中的女孩手心發涼，發香幽若，無端惹得他的心跳雜亂無章，勇氣也被抽走了。
“哥哥，我太懦弱了，我不敢跟馮瀟陽拚命。”蘇月茉哭著說，肩膀在顫抖。
“我不怕死，死對我來說更容易。可我還沒跟你道歉。當年我沒有覺得你煩，我想讓你留下來。可你留下來……我幫不了你.……”
女孩的身體纖柔，孱弱，手臂和腰身都細的不堪盈盈一握。裴崢想用力抱緊，卻又怕太用力了將她折斷。
他以為自己了解她的一切，當她真正描述出這些過往時，他卻發現自己不能感同身受。
他恨自己不夠痛，或許他應該拿一把刀子，把自己渾身劃一遍，鮮血淋漓，遍體鱗傷才能減輕一點負罪感。
蘇月茉把臉貼在他胸膛，耳朵靠近，聽著他鏗鏘有力的心跳聲，忽然又心安了，又有力量了。
女孩子的情緒來得洶湧，退得也快，不消多久便反過來安慰他，淺淺說了聲抱歉。
“你進公司後，馮瀟陽有為難你嗎？”裴崢問。
蘇月茉搖了搖頭，公道的說，確實沒有。那些辦公室政治到處都有，算不得為難。
“我一直想不通，他跟你也沒多大仇恨，為什麽要這樣報複你。”
裴崢眉頭緊蹙，仰頭看著晦暗如深的天空。
夜空黑得雜亂，帶著一抹深沉的藍，如此浩瀚的一片天地，竟容不下一顆星星。
“要是報複我，為什麽這些事我都不知道？”裴崢說：“還有，卿卿沒事，小姨沒事，偏偏針對你？”
半晌，樹靜風止，天地暗啞。
裴崢的眼睛黑而幽深，聲音穩而有力：
“你覺得，馮瀟陽那腦子能策劃這一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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