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鎖心囊(三)
水澤和冷杉對視一眼，人死後魂魄歸於九幽，如何強留？
沒想到阿蕪點了點頭：“是。”
“算算日子，你當時已經生出十尾，馬上能飛升了。為什麽這麽做呢？”雪姬問。
“我們天狐族是忠貞一族，一旦愛上一個人，從生到死就隻能是他，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易安就那樣離我而去。”
她才不要什麽轉世，轉世的易安還是她的易安嗎？萬一到時易安不記得她了怎麽辦？找不到她了怎麽辦？沒有他的這段日子，她要怎麽活下去？
不，她不要轉世，她隻要眼前這個沈易安，哪怕他已不再年輕，他的脊背已不再挺拔，她隻要他！
傷心到瘋狂的她漸漸下了一個決定。
沈易安去世的前一年，阿蕪就生出第十尾，她當時，其實已算是飛升成神了，隻差去天界報道。可她遲遲沒有去，因為她舍不得沈易安，她不願和他分開。
天狐的畢生靈力匯聚於狐尾之上，她砍下一尾，將靈力灌注到沈易安身上，強行留下了他的魂魄。
於是這個剛剛窺見神壇的九尾天狐，就這樣親手又把自己墮回了凡世，可是她不在乎，因為沈易安還在她身邊，他們又可以像從前那樣每天在一起說話，做飯，寫詩，看滿穀的梅花。
但沈易安畢竟是凡人，即使強留了他的魂魄，他的肉身還是一日日的開始腐爛，沒多久就變成了骷髏。且為了讓他的魂魄長久地留在他的肉身上，每一百年，阿蕪就要砍下一尾，灌輸靈力。
雪姬長歎了一口氣：“執念啊……你留了他多少年了。”
“快一千年了.……”
“我靠.……一千年，和一個骷髏在一起.……”水澤摸摸自己的屁股，砍尾巴，多疼啊，真狠啊。冷杉瞪了他一眼：別搗亂，心中卻也震驚無比。
“你如今失去狐尾，靈力稀薄，隻能活一百年。你要了鎖心囊去，和他平分壽命，便隻得五十年。因你強留了他魂魄太久，你死後他也不能再入輪回，會徹底消失在這世上。既如此，你還要嗎？”雪姬問道。
阿蕪沒有說話，眼中含著淚，低下頭沉默了很久，天狐的尾巴是不可再生的，最後一尾掉落之時，她就知道她的死期不遠了。她緊緊攥著雙手，原本平整的裙裾生出幾分褶皺，看著讓人揪心。許久後，她抬起頭，眼神明亮：
“我要！哪怕隻有五十年，我也願意！”
“好，既然你決意如此，我可以把鎖心囊給你。隻是，凡人講究以物換物，你能給我什麽呢？”
似是沒想到雪姬會這麽問，阿蕪臉上有些發愣，隨後說：
“這.……天狐族有一靈樹，一千年結一顆靈果，吃了能夠靈力大增，益身強體。小狐願意把它獻給神尊。”
“你自己不吃嗎，吃了或許你們還能多幾年時光。”雪姬疑惑。
阿蕪笑著搖了搖頭，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眼神溫柔，輕輕地說：“我也這麽想過，可易安以前常常說，生而在世，不可太過貪心。我強留了他這麽久，讓他以這樣不堪的模樣活在世上一千年，哪裏都不能去，隻能躲在寒梅穀。我知道他心裏很痛苦，隻是怕我傷心不說才每日都裝的很開心。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有了鎖心囊，他就能變回原來的樣子，我就可以陪著他繼續做他想做的事。”
雪姬點點頭，隨後從袖中掏出一個物件，那是一個紅色的錦囊，用金線紋著龍雲紋，
“兩相情思身上纏，上窮碧落下黃泉。請給我一縷你二人的頭發。”
阿蕪從懷中拿出一個手帕，裏麵放著她和沈易安的兩縷頭發，那是他們成親時剪下的，他還記得當時沈易安握著她的手，臉色微紅，卻無限深情地看著她。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雪姬將兩縷頭發纏繞在一起，放在鎖心囊中，並起食指和中指，口中念訣，輕輕地點了點錦囊，錦囊即刻迸發金光，片刻又變回原來的樣子。
“好了，回去帶在他身上吧。祝你們幸福。”
“小狐多謝神尊。”阿蕪跪在地上給雪姬磕了三個頭，又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小心地放在雪姬麵前的案幾上，就要離去。
“等一下！”雪姬好像想起了什麽。
“神尊還有事嗎？”阿蕪疑惑地轉身，雪姬的臉上飛上兩抹粉紅，很是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問道：
“阿蕪啊，能不能借我點銀子？”
水澤和冷杉站起身扭頭就走，這女人真是夠了.——
這是上好的錦緞製成的長袍，衣擺熨的很是妥帖，隻是那衣衫裏，隻有一副骷髏，顯得衣服空空蕩蕩的，詭異非常。
阿蕪小心翼翼地將錦囊掛在骷髏的腰帶上，退後一步，靜靜地等著，她看著骷髏的眼神，無限憐愛。
隻見那骷髏漸漸生出了白肉，不多時，變成了一個俊秀的書生模樣。
“易安！”阿蕪喜極而泣，衝上前去抱住眼前的人。她太想他，太想他了。沈易安滿眼溫柔地抱著她，輕輕地換著：
“阿蕪，我的阿蕪。”
“易安，對不起，我們隻能活五十年了，你，你不能入輪回了。都是我害了你，對不起，易安……”阿蕪掩麵痛哭著。
沈易安絲毫沒有責怪她，他像從前那樣抱著她，溫柔地摸著她的頭，“傻阿蕪，我怎麽會怪你呢，我也不願意離開你呀……五十年已經足夠了，這世上無阿蕪，我轉世也沒什麽用。”
“阿蕪，我愛你。”
“易安，我愛你。”
鎖心囊，鎖心囊，兩相情思身上纏，上窮碧落下黃泉。
屋內，柔情蜜意，一片旖旎。
屋外，滿穀的寒梅紅了臉，不忍打攪。
冷杉看著雪姬的背影，月白長裙，青絲隨著山風輕輕飛揚著，山嵐拂袂，她負手立於山巔，望著山下滿穀的紅梅。
“不管怎麽說，阿蕪和沈易安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冷杉說。
“他們明日就會啟程，去遊曆山河。”雪姬沒有回頭。
“為什麽？隻有五十年，何必都浪費在路上。這樣安安靜靜地生活不好嗎？”冷杉疑惑，向前一步，站在雪姬身旁。
“大丈夫當朝碧海而慕蒼梧，那是沈易安的誌向，阿蕪隻是想成全他。”冷杉可以看到雪姬的表情是微笑著的。他覺得雪姬改變他以前的肯多想法。他以為神都是高高在上，一副不食人間煙火道貌岸然的樣子，可雪姬不一樣，她大大方方地厚臉皮，理所當然地貪吃，她無比熱愛著人間.；當阿蕪說出強留魂魄時，他以為雪姬會說她逆天而行不可救藥，不會把鎖心囊給她，可他還是想錯了。雪姬的心裏，有自己的一套道義和法則。
“哎呀，不管了，剩下的日子就是他們的了。肚子好餓，阿蕪給了那麽多銀票，足夠買肉了，也不知道水澤做沒做好飯。今天收獲不錯，修吾的生辰禮物也有了，美得很美得很~”雪姬突然轉頭做了個鬼臉
冷杉一臉黑線，“你這個貪吃的女人……你該不會是為了人家族裏的寶貝才幫忙的吧，那個鎖心囊看上去很不值錢的樣子。”他冷冷地嘲諷道。
“這叫什麽話！那是你家神尊我親手做的，神尊我的法力不值錢嗎？”雪姬很不開心。
冷杉翹起了嘴角，她說“你家”的時候，還挺好聽的。
雪姬看著冷杉日漸俊美的臉，心想：不得了不得了，小鳳凰越長越帥了呀~~~~~~徹底長開了的時候一定更帥吧，肯定比她那熊侄子帥。
“你看我做什麽？”冷杉把斜睨著她。
“啊？沒啥！我在想過幾日我們要一起上天給修吾過生辰，順便接果兒回來啊哈哈哈哈啊哈”雪姬尷尬地回答，轉身逃難似地飛走了。
她剛剛那是幹嘛，犯花癡嗎？趕緊念個清心經冷靜一下。
冷杉：我才不想去，修吾也配我給他過生辰？……轉而想到紅鸞前幾日的話，難道她的姻緣是神界的某個神官？那本座還是跟上去看看吧。
想罷，也飛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