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當心白眼狼
灶邊的柴火都燒光了,餘下一些炭還紅紅的,甚是暖和。
兩個男生,連續忙碌奔波了多日,都不約而同地想放鬆放鬆。
喝醉了酒最容易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口無遮攔地聊天。
陳醒抱著剩下的小半壇子槐花酒,靠著牆,衝啟瀾笑。
“小瀾,你也是全城有名的顧公館三少爺啊,家裏有沒有奇珍異寶,說出來好讓我這個鄉下人開開眼界?”
啟瀾半坐在地,雙手疊放在膝蓋上,輕輕地搖了搖頭。
“陳兄,我在那個地方就是個最不受待見的人,除了見過一些吃喝玩樂的俗氣東西,還真不知道有沒有值得看的。”
陳醒本來是想問問他家有沒有收藏什麽珍貴文物來著,聽他這麽一說,確實也覺得沒啥可問的。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啟瀾的手腕處。
雖然有意拿衣服袖子遮著,卻擋不住裏麵的東西映著廚房裏的洋蠟燭,閃閃發光。
好奇心浮上來,忍不住問:“你戴的這個是什麽,可以給我瞧瞧嗎?”
啟瀾輕輕地把衣袖往胳膊處扯了扯,露出一塊手表來。手表的麵是水晶的,十分剔透。映著燭光,半個廚房都亮堂起來。
他的聲音很低,也很慢,卻帶著一種萬分愛惜的語氣。
“這是一件要珍藏一輩子的東西。”
陳醒湊過來看了又看,發現是一塊有些年頭的手表,做工很精細。於是不解地問:“是誰給你的?你親爹?”
“朱伯伯送給我的。”啟瀾說著,眼眶慢慢變得濕潤起來。
他和朱涓涓的父親隻見過一麵,病床上彌留之際的朱先生似乎有很多話來不及說就遺憾離世了。那也是他們此生唯一的一次相見了。
他說不清為什麽僅僅第一次見麵,朱先生就要把隨身戴了多年的瑞士手表送給他,雖說失去了大兒子,二兒子,朱家不是還有行遠和涓涓兩個孩子麽?
朱涓涓那天像平時那樣喊他弟弟,他推辭再三,最後還是收了這份貴重的饋贈。
啟瀾把手表小心翼翼地取下來,放在眼前仔細地看。
在那一瞬間,他甚至還恍惚看見了朱伯伯清臒的麵容,眼神裏流出的善良和安詳。
而顧先生,雖說是“父親”,卻從未這般和氣地看過自己。
也許,很多答案會藏在餘生裏,等待他去挖掘。
窗外大雪紛飛。
陳醒見燒餅放涼了怪可惜的,又把它們挨個地貼著灶邊暖和著。
他把酒壇子也一起放到炭火處,溫了一會,酒水溫熱,酒香也很誘人,正是暢飲的好時機。
兩隻小碗又倒滿了酒。
陳醒端起一碗,一口氣喝光,渾身熱血沸騰,語氣也變得興奮。
“和你認識到現在,冒險啊,搏鬥啊,一直沒斷過,沒少見識打打殺殺。唯有一件事,我總覺得不妥。”
啟瀾的心思還在手表上,隨口問:“哪一件?”
“上個月,我們半夜三更地去了南城的河溝邊救人,我當時覺得是好事,現在,真的有些後悔。”
“為什麽?行遠兄是涓涓姐的三哥,也是克麗絲的男朋友,他沒幹過壞事,是個好人。”
陳醒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原本輕鬆的麵色忽地嚴肅了許多。
“我之前也和你的看法一樣。但我們太幼稚了。”
“他不感激我們救過他,也不體諒他妹妹冒著危險登假訃告來保護他,反而計較起他為此失去的功名利祿,哎,這個人算是白救了。”
啟瀾好心地替行遠辯解:“陳兄,他是個有官職的,肯定見識和我們做學生的不一樣。拿慣了俸祿,用慣了權力,忽然就一無所有了,肯定心裏鬱悶難熬。”
一隻酒碗重重地磕在地上,裏麵的酒灑出來一半。
陳醒不依不饒地說:
“拿親妹妹的婚事做籌碼,逼著你二哥去求人給他個體麵的差事,骨子裏就是個市儈。小瀾,我勸你一句,當心白眼狼!”
他倆繼續喝酒,聊了一會,不勝酒力,合衣躺在灶邊的地上睡了過去。
一個躲在窗戶下的黑影,迫不及待地推了門走進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朱行遠。
他本來在床上像往日一樣看報紙,坐等飯菜端來,從中午到天黑,卻遲遲不見門外有聲響。
唐悅嫻帶來的幾盒酒店做的點心,被他挑剔地連吃帶丟,很快就糟蹋完了。
夜幕降臨,他也聞到了廚房裏飄出的熱氣和香氣,覺得隻吃點心不飽肚子。
等到快睡著了還等不來送飯的,就咬牙從床上爬下來,套了鞋子,抓過一根門後放著的木棍充當臨時的拐杖。
朱行遠本來是要去推門直接要吃的,沒想到裏麵的兩個男孩子在聊天喝酒,他隻好忍著北風吹麵的寒冷,偷聽他倆談話。聽完氣得肺都要炸了。
期間陳醒差點就拉開了窗戶閂子,他眼看就沒地方躲藏,緊張萬分。
好不容易趁兩個人都喝醉,行遠拄著一根棍子進入他們的房間,一進門就認出了啟瀾手裏緊攥的那塊手表。
果然是父親的寶貝!
這麽重要的東西,四妹在收拾遺物的時候卻閉口不提,他還以為是陪著父親一起下葬了。
“這個顧老三,到底是誰?父親的手表怎麽會在他手裏?”
行遠企圖將手表從啟瀾的手裏摳出來。無奈啟瀾攥得太緊,沒法搶。再用力拉扯,這兩人醒來可就難收場了。
他憤憤地瞪了躺在地上抱著酒壇的陳醒一眼,“臭小子,居然敢背地裏講我的壞話,走著瞧!”
行遠出了廚房,臉色鐵青,咬破了嘴唇,他一邊擦了擦嘴邊的血珠子,一邊弓著腰回到休養了半個多月的房裏。
他早在前幾天就決心離開這裏了,去意已決,隻是沒有定好具體哪一天走。
克麗絲還沒回來,他對她多少還有些留戀和情義,不至於不辭而別。
他抓過桌上的一支筆,刷刷幾下,便留了一張字條在床頭。除了一些感謝她照顧之類的話,隻字未提將來的打算。
隻在信的結尾處簡單粗暴地告知她,自己必須要回家,不能在這裏誤了前途。
院門開了,他拿棍子捅了一下門,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這裏的日子悠閑,安全,但不是他想要的,沒錢沒名地當個老百姓,他寧可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