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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生死之下

  淚縱能乾終有跡,語多難寄反無詞。


  墨跡未幹,丁香不展,總叫人愁腸百結。若是能站在現在往過去回望,那深深庭院清明處,可有人曾惋惜佇立?


  匆匆一年而過,同關楹杉避世而居在一隅的容憐遇到了前來複仇的朔月,那是他們這輩子唯一一次見麵,卻催動著這注定的宿命疾疾向前。


  朔月毫無阻礙的,甚至比料想中更為順利的找到了容尋並殺掉了他,說來也略顯諷刺,是容憐替她帶的路。


  很顯然,容憐恨容尋,他痛恨著自己的父親,當然,他也痛恨容家上上下下所有人,他無時無刻不想著,要將這群披著人皮的惡鬼拽下地獄,哪怕代價是要他也得同葬地獄,亦是無怨無悔。


  在他得知朔月此行前來的目的時,當然,其實猜也能猜到不少,畢竟若是尋常上門拜訪,又何故夜裏偷偷潛入,因故,他一點也不驚訝,他甚至在心底產生一絲詭異的快意,瞧啊,負心人的報應來了。


  因為,容憐始終都想不明白,他的阿娘不是父親的結發妻子麽?為什麽要遭受容尋如此狠心的對待?他的父親,容家的家主,在阿娘被一群容家人逼著劃爛了自己的臉後,不肯替阿娘出頭維護,不肯替阿娘主持公道,不肯替阿娘懲罰那些惡人!甚至在關楹杉毀了容貌後,鐵石心腸到不肯來看一眼她!


  難道容尋會不懂嗎?關楹杉對他滿心滿眼留有多少期盼。乃至於在聽說容尋外出回來時重傷不輕,便憂心忡忡的熬了藥叫他送去。


  可是,在他心裏,在這容家,他就隻有關楹杉一個親人,他對關楹杉的愛有多少,他就有多恨容尋!


  所以,朔月絕不會是他的敵人,他甚至心底衍生出一絲渴望,他想成為朔月那樣強大的人。


  當然,不可否置的是,朔月真是很特別的一個人,比他見過的所有人都要有意思。


  無論何時,朔月可以是融入夜色的黑貓,也可以是一束無拘無束懸崖下的風,可以是貪玩調皮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女,也可以是殺伐果斷來自幻花宮的劊子手……可她絕不會是一朵庭院裏被圈養的花,她不會為誰停下自己的腳步,對容憐而言亦是如此,她匆匆出現,又匆匆離去,像是那場漫天的大雨。


  哪怕朔月在他答應帶路後露出了一丁點很不是滋味的神色,她也不改來意,隻是堅定地同他說:“我叫朔月,歡迎你隨時找我報仇。”


  他看著她,他在心底搖了搖頭,他不會的,這輩子都不會的,因為,如果朔月不那麽做,遲早,他也會那麽做的。


  那個開滿溫柔鮮花的花楹小鎮,那個他度過童年時光的姥姥家,他終究是再也回不去了,大概是從他離開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


  偏偏每次,夢境裏的長廊深處,容憐都能瞧見朔月。他反反複複,一遍又一遍看到那些場景。


  漫天大雨裏,他手中紙燈籠的火光像是隨時都會熄滅。


  他看到朔月對著他眨眨眼,壓低聲音同他說:“小鬼,你相信嗎?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你的秘密。”


  他每次都會偷偷在心底反駁著,我不信呢。


  可是朔月像是能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臉上露出一點笑意,眼尾那顆朱砂小痣在夜色裏似有若無,無端的邪魅起來。


  她對自己很自信,或者,她時時刻刻都這般自信,那是一種過於明白的自信,不僅僅是因為活得很通透,更是源於對力量的絕對掌控。


  她很強大。


  因此,他又是信她說的話的,並且因為她說的話,開始蔓延出一絲期待,心裏有個聲音隱約浮現,真的能有人懂他嗎?


  他得承認的,可他又沒辦法承認,他很渴望有人能懂他。


  他竟是覺得無比孤獨。這偌大的容家不是他的歸屬,他覺得這座庭院像是一座牢籠,所有進來的人就出不去了,一輩子,都會被困死在這座庭院裏,緣來緣去,灰飛煙滅。


  朔月俯下身子,在他耳邊低語,聲音輕得幾乎散在雨聲裏。


  “小鬼,這世上的生死,可以由強者決定,但你的生死,隻能由你決定。容家也許該換個主人了。”


  朔月直起身子時,容憐瞪大了眼睛,過了會,他才再次開口,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朔月,你真討厭。”


  但話裏卻沒有一點討厭的情緒。


  他根本討厭不起來她。


  朔月笑了一下,從欄杆上跳了下來,“討厭我不挺好的嗎?想跟我做朋友的人多的不得了,想討厭我的人還沒有。好啦,不跟你廢話了,我的時間可不多啦,下次再見時,就等下輩子吧。”


  他也跟著站起來,想把手邊的傘遞給她,夜雨太大了,打濕了她的黑發,讓她身影顯得有些單薄。


  她也剛失去了她的所有。


  朔月沒有接。


  她隻是認真地看著他,塞了個東西在他手裏,而後轉身隨意地揮了揮手,靈巧地往屋簷上一躍,像一隻靈巧的黑貓。


  最後的一句話,似有若無,像是他的幻聽,浸泡在這樣漫天的大雨裏,帶著無盡的悲涼,濃重的水汽襲來,他手裏的紙燈籠噗一聲滅了。


  “再見啦,容憐。”


  ○


  那時,獨自站在長廊裏的他,渺小又單薄。


  他低下頭,手裏多了一張紙,磨痕明顯,一打開,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字跡潦草,淩亂繁雜,行文也不太工整,橫七豎八,毫無章法,像是閑暇裏隨筆亂塗亂畫所留。


  他翻過那頁紙,背後赫然是新寫的一行字,墨跡還沒幹透,被水汽打濕,有些暈染。


  “天資聰穎,夭折大失。皆為命損之人,不若同我作賭,待功成,能動乾坤,撼八方,淩然眾人。且讓我助你一臂之力,達成所願。”


  忽然間,他就懂了,可能這麽說來很奇怪,他同朔月才僅僅見過一麵,可是他覺得他就是能懂朔月的意思。


  那張紙上,密密麻麻寫的都是內功心法,武功招式,是朔月平日自己研究琢磨出來的筆記。


  可以說源於幻花神功,又不同於幻花神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個中玄妙,不盡於此,本該傳於幻花後世,卻如此輕易的贈給了僅有一麵之緣的容憐。


  朔月說等著他來找她報仇,可是她中了毒命不久矣,她等不到容憐來報仇了,於是將生前手稿留下,希望容憐能用上,若是好好修煉,總能變得比她更強,倘若真能好好比上一場,她必定敗於容憐手下,也算是還了一報。


  雖然必敗卻是輸於自己手中,也沒什麽好可惜的。


  沒頭沒腦的奇怪邏輯,但確實是朔月一貫的作風,她不想欠誰。


  容憐歎息一聲,收好筆記,轉身離開了長廊。


  ○


  奈何世事無常,總是造化弄人。


  容憐本以為,容尋死了,他跟關楹杉就都能解脫了,可是,他錯了,死亡帶來的絕不是終點。


  容尋身為容家家主,他突然橫死,容氏上上下下嘩然一片,不時便亂作一團,諸位長老又聚在一起商議,卻一直吵吵嚷嚷,沒個頭緒。


  當然,容氏眾人最先想到的便是要替家主容尋報仇,查清真凶。畢竟,這關乎容家的顏麵,若是,堂堂容家家主被神不知鬼不覺殺害,傳出去以後,容家要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於是,統一對外的說法,都聲稱容尋乃是練功走火入魔而亡。屆時,等查出真凶,再當世人麵前問責處罰,也能順理成章替容尋正名。


  然而,容尋屋內根本沒留下任何有關凶手的線索,別說是凶手是誰了,就連當天晚上守夜的家奴護院,皆是一點察覺都沒有,那凶手就像是突然出現在容尋屋內將他殺死然後又突然消失的一般。


  他們便立即想到了無往,其他普通家奴無所察覺,但無往是容尋身邊最為信任之人,又一直跟著容尋出入,必定清楚其中緣由。


  可是,眾人急切地想找到無往問個清楚時,卻發現無往早已經不知所蹤,遍尋不到,誰也不知道無往去了哪裏,最後隻能不了了之,越發混亂。


  容家偌大的家業,始終群龍無首也不是個辦法,不僅缺乏治理,難以通力行事,而且前幾日容尋回來時已經受了傷,又在自己屋中被外人所殺,竟無一人察覺,毫無痕跡,著實叫人心難定,惶恐不安。


  也不知道從哪個沒把門的下人嘴裏開始,不少宗族門生之間都偷偷流傳起——“家主乃是為鬼怪所殺,那鬼怪同容家祖上有仇,異常凶殘,不日便會屠盡容家上下滿門”這樣的謠言,愈傳愈烈,弄得人心惶惶,不少門生因為害怕已經偷偷出逃,生怕留下來會惹上什麽事端,這樣一來,叫容家境況越發雪上加霜。


  於是,眾人商議之後一致認為,當務之急便是重新扶持新任家主上位,好有個主心骨,穩定人心,切不可再放任情況糟糕下去。


  本來,容尋生前僅同關楹杉育有容憐一個孩子,容憐又是嫡長子,他繼位成為家主乃是於禮於法都合情合理之事,但在這樣火燒眉毛的時候,仍是有人動了異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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