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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贈香成憾

  世間千般事,隻恨不盡意,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流光無情匆匆把人拋。


  那時的他,又能做些什麽?

  若是能有機會再重來一次,他是不是就能阻止這場叫人心碎的悲劇。


  可是,如今問出這樣一句話,又有多少心酸苦楚沒於唇齒不盡言說。


  花楹鎮種滿花樹,鎮上做香料的手藝也算得上是一絕,又說那逢年過節贈香囊香袋乃是寓意美好之事,所以,送香倒也不失新意,又不跳脫規矩,想來便是個蠻為不錯的選擇。


  關楹杉回到青城之前,便是親自去選了料子,仔細縫了香囊,以裝她一年來每日清晨采摘下來的新鮮花苞製成的香。


  那些清晨的花苞裏又添著幾味草藥,加三四錢米酒浸潤透骨,而後將其曬幹一同裝進瓷罐裏,以香蠟密封,埋於花樹背陰處,耐心等上半年後,方可取出。


  研磨成香粉裝進香囊裏,隨身帶著,便是時時芳香湧動,風雅趣味,久帶也是益身益心,頗有靜氣凝神之效。


  那股香味並不直白劇烈,反而繾綣悱惻,餘香悠長,叫容憐偏愛太過,總是隨身帶著一隻。


  這世上倒也不是沒有別的調香聖手,聞名於世的香料更是繁多,然而,大約總是忍不住帶上私心,於是就跟著存了幾分偏心,關楹杉調的香,於他而言,便是這世上獨一無二,最好聞的香。


  自然,他心頭珍重之物,不一定為旁人所珍重之物,這倒也無可厚非,然而,又豈能輕賤?

  ○


  本來關楹杉高高興興準備了許久,熬了幾個深夜,都是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香囊,針腳細密,做工精致,繡功一絕,同繡坊裏最好的繡娘做出來的繡品也不逞多讓。


  就說哪裏落魄,單靠這手藝過活,想必也能安穩度日。


  關楹杉耐心地填了香進去,又仔細地一個一個裝進盒子裏放好,生怕不夠細致,甚至送給晚輩們的香囊袋上還特意繡上了他們的小字。


  個中用心,不言而喻。


  關楹杉以為她的心意會得到別人的溫柔以待,那將是她收到最好的新年祝福。


  香囊一取來,宴會上便是多了幾分香氣浮動,容尋眯了眯眼睛,掐著酒壺,暗自道了一聲,好香。


  他一直都知道,關楹杉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妻子。


  關楹杉笑意盈盈地起身,從婢女手裏拿起香囊,親自遞給立於他身後的小輩們。


  “新年伊始,今年功課也要上進些,喏,阿律,這個送給你。”


  容氏親眷子弟都為單字,如,容尋,容憐,便都是容家嫡係,而旁係便是複字,這一輩便是祁字輩,關楹杉口中的阿律,全名便是喚作容祁律。


  那個叫阿律的孩子不太愛講話,愣愣地伸手接過去,拿在手裏摩挲了下,稍微露出些歡喜的意味來,比起尋常的金銀壓歲,這香囊便叫人覺得用心。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


  不經意抬頭時同身側酒席間自家父親的眼神對上,一瞬間仿佛被針紮了一下,容祁律飛快地收斂神色,低下了頭,隻是悶悶道了句謝。


  關楹杉溫柔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是淡淡一笑,往另一側走去。


  在另一個孩子麵前站定,她笑道:“許久不見,阿誠又長高了不少,瞧著便喜人!喏,這個給你!保佑你平安順遂。”


  容氏子弟容祁誠,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乃是族中一位長老的孩子,平時隨父母親驕奢慣了,頗為鋪張,自是養出一副捧高踩低的性子,再加上,到底是長心性的年紀,容易受他人左右,便是時常聽他母親在私下喋喋不休地編排貶低關楹杉,總歸聽進了幾分,學了幾分,有樣學樣,便是也開始毫無理由地覺得不喜關楹杉。


  反正,其中母親說的是真是假,原委究竟如何,他並不在意,母親說什麽,便是什麽。


  見關楹杉走近,他便是理所當然地伸手去接關楹杉遞來的東西。


  眼珠子咕嚕一轉,本來高高興興的臉,突然一垮,徑直當著眾人的麵,將那香囊往地上一摔。


  啪一聲,摔起一陣紛亂的香意。


  關楹杉唇邊的笑意忽然就僵住了,像是一副添了敗筆,欲墜不墜,快要垮掉的畫。


  宴會大廳的地上都奢侈地鋪了地毯,摔得聲音也算不得有多響亮,那香囊軟軟的癱在地上,孤零零的,像是個被人遺棄的孩子,不知所措。


  眾人側目,目光裏的惡意,便是愈發叫人難堪不已。


  見自己一鳴驚人,容祁誠不免有些得意,又毫無心理負擔的接了一句,“呸,這是什麽下賤玩意也敢往咱們容家宴會上帶!就這給我?我才不要!”


  說著,竟是伸腳惡狠狠地去踩了兩腳。


  像是在踐踏什麽仇視的人一般凶狠。


  本是光澤亮麗的香囊袋子,突然就多了一個難看至極的腳印。


  關楹杉說不出話來,覺得那兩腳似是踩在了她的心上。


  見關楹杉不說話,容祁誠便是愈發囂張起來,他不滿地抱怨道:“旁的叔父叔嬸,便都是包的壓歲,金銀玉石多為喜慶,你倒好,就給這麽個玩意!哦,莫不是匆忙從那個破地方回來,所以沒準備什麽東西,便隨手抓來湊數的?哼,那也得看看夠不夠格!不過就是裝模作樣在別人做好的東西上添了個我的名字上去,難道我還能瞧不出來麽?也就哄得住容祁律那呆子!”


  無知小兒的話,看似無心,又似乎格外刺人,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當著諸多容家人的麵,狠狠抽在關楹杉臉上。


  關楹杉臉色煞白,僵直地站著,進退兩難。


  眾人都幸災樂禍地哄笑起來,將那些隱秘的得意稍微顯露出來,好再把他們的惡意也加注進去。


  關楹杉受氣,容憐不免擔憂,眸子裏少見的起了怒意,一把便抓過容祁誠的衣領,冷聲問道:“你再說一遍!”


  雖是身帶惡疾,容憐的身量一直都有幾分孱弱,然而這一刻,他目光的寒意,卻叫容祁誠心驚膽戰。


  他很危險。


  腦子裏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叫容祁誠一瞬間就分清楚,這個病秧子要比關楹杉危險。


  再說,今天家主還特別關照他,向來捧高踩低,容祁誠便覺得有些語塞,不情願地癟了癟嘴,移開視線亂瞟,並不作答。


  容憐突如其來的動作叫眾人嚇了一跳,一時大廳裏安靜下來。


  “阿誠,怎可對主母如此無理!再是胡言亂語,便關去祠堂靜思!”關楹杉的事到底同容尋相關,這當眾鬧事,麵子上掛不住,又不想壞了家宴和樂,容尋放了酒盞,麵上起了幾分薄怒,出言嗬斥。


  本是該道個歉,然而,容祁誠的母親這才姍姍來遲地出聲,佯裝告罪道:“家主莫怪,阿誠他還隻是個懵懂無知的孩子!口無遮攔,不懂事罷了!”


  說完又佯裝生氣,不痛不癢地念了容祁誠幾句,然後招了招手,要把容祁誠召回席間。


  容祁誠自然知道母親這是在護著他,便趕緊應和下來。


  容憐沒有聽到道歉,便不肯鬆手。


  容祁誠卻得意地瞪了容憐一眼,推開他的手,大搖大擺走開了,那眼神像是在說,我說了她便說了,你能奈我何?

  容憐背脊繃得筆直,像是隨時會斷裂的竹節,肺腑裏竄上一股腥甜。


  事情在容尋的製止下算是平息,宴會又恢複了熱鬧,眾人無事發生過一般,重新推杯換盞,彼此笑意盎然。


  他同關楹杉像是兩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他看到關楹杉慢吞吞地彎腰蹲下,也不知帶著什麽樣的心情,伸手撿起了那個被踩壞的香囊,輕輕的拍去了上麵的灰塵。


  瞧著手裏的香囊,許久沒有站起身,像是在走神。


  歡笑的眾人像是根本沒注意到關楹杉在做什麽,直接忽視了她,亦或是,仍在推杯換盞間偷偷側目,暗自發笑。


  他們肆無忌憚地欣賞著別人的傷口,甚至以幸災樂禍地目光撒了一把鹽。


  絕口不提一句道歉。


  容憐壓下心頭的血腥,走過去想扶起關楹杉。


  輕輕蹲在她身邊時,他在心裏斟酌著想寬慰母親幾句。


  一抬頭,看見了那雙眼睛裏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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