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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命有定數

  “還是你懂我的心意。”


  雖然忘記同黃泉說了,然而到了軍中,逐安仍是備上了酒。


  容憐換了幹淨的衣裳,方才的事也隻是輕描淡寫幾句帶過,沒再多言,同逐安一起坐在火爐邊,火爐上溫著小酒甕,一股濃濃的酒香撲鼻而來。


  見容憐端起酒杯,黃泉出聲,“公子……”


  逐安知道他想說什麽,也遞了一盞給他,溫煦笑道:“這是我釀的藥酒,暖胃驅寒,這位大哥冒著風雪來去,不免沾身寒氣,也來一點吧?”


  黃泉這才放下心,接過酒盞道了謝。


  容憐飲了一口,捏在手裏轉了轉手中的瓷杯,“你還會釀酒?”


  逐安放下酒甕,一臉淡定,“閑來無事,打發時間。”


  “清冽微苦,回味甘甜,口齒留香,又嚐不到藥味,深得我意。”


  “還存了一些,埋在了帳後那棵歪脖子棗樹下,你想要的話隨便挑兩壇子帶回去。”


  容憐聞言懶洋洋地撐著額頭笑起來,“怎的埋這種樹下,是有什麽佳釀訣竅嗎?”


  “能有什麽訣竅,這軍中能有一兩棵樹已經很不容易了,哪還能挑三揀四?”織夢拎著食盒掀了簾子進來,直接答了他的問題。


  容憐璀然一笑,“原來如此。”


  逐安站起身接過織夢拿來的食盒,把盤子一個個取出來放在桌上。


  “本該好好與你接風洗塵,不過軍中淒苦,隻能私下托掌勺替我備一份酒食,還請容兄莫怪。”


  “沒有的事。帳外北風蕭蕭,爐邊同故友而坐,兩三盞薄酒,足矣。”


  織夢看著一臉笑意的容憐,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他好像又清淺了幾分,那隱隱不安的感覺又爬上心頭。


  “在想什麽?”聞言回過神來,容憐端著酒杯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湖城遇到時,他臉上便是這種神色,有些驚豔,有些疏離,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織夢壓下心中的情緒,拿起桌邊的酒盞碰上去,笑道:“沒什麽,好久不見,容憐。”


  “嗯,好久不見。”


  不可否置,他還想再見她一麵。


  ○


  “如何?”


  逐安披著外袍,重新挑了挑爐中碳火,聞言還是搖了搖頭,“還在燒。”


  織夢端著水盆擔憂地看著床榻上那人,她的不安又再次應證。


  容憐臉色蒼白如雪,眉頭緊鎖,額間脖頸都出了一層薄汗,像是做了什麽噩夢,卻一直未睜開眼。


  雖說織夢早就知道容憐身患惡疾,身子骨差了點,大冬天被這冰冷的河水一沾,肯定會病一場,可是,織夢沒想到,容憐會病得這般厲害。


  當天夜裏便高燒不退,整個人幾乎是陷入了昏睡。


  連一直神色冷漠的黃泉臉上都出現少有的擔憂之色。


  她掉河裏了,隻是覺得渾身凍僵了,搭了容憐的馬車回到軍中後,逐安給她熬好了薑湯驅寒,喝了一碗下去,再洗了個熱水澡,身體已經又恢複了過來。


  可是容憐卻直接病倒了,白天還同他們說笑,傍晚剛過一會,已然開始倦色懨懨,過了會便……


  逐安取了銀針過來,重新替容憐紮了兩針,神色也有些憂慮。


  前幾日便收到了容憐的書信,說是要到西北來看看他們,逐安自然應允。


  除了同朋友相聚自然高興外,逐安從湖城分別後就很掛念他的頑疾。身為醫者,若是不知道也罷,知道了怎可能不上心,暗自留意了不少關於藥引的消息,甚至還在軍中藥庫裏找過。


  況且,逐安本也準備抽空到青城去看一看容憐,容憐先提議要過來也好,正好能給他檢查檢查身體,隻是這剛到便病倒了,逐安越發憂心,自己身上的傷沒怎麽好,仍是陪在床榻邊照顧了一夜。


  見此,織夢憂心忡忡,她總覺得其中有問題。


  容憐不可能無事還大老遠從青城跑過來,他素來不喜出門,乃是在江湖上都出了名,再說,還偏偏挑寒冬,身子骨虛最是怕冷,冬天風雪交加,西北更是淒苦蕭瑟,外出不便出行不易,怎麽會突然無緣無故走這一趟。


  肯定有什麽緣由……


  是什麽呢?


  她不擅醫術,隻能幫幫小忙,倒完水後又跑去取了粥,端著熱粥往回走,同幾個碰上的士兵胡亂打了兩聲招呼,她又繼續想著事情往前走,想著想著忽然想起昨日裏掉落的那個盒子。


  盒子?


  難道說……


  心裏忽然冒出來的猜測嚇了她一大跳。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她飛快地端著粥跑回去,放了粥碗,隨意找了個理由,把一言不發守在一旁的黃泉叫了出去。


  兩個人站在帳外,無言對視了一眼。


  ○


  黃泉對容憐的朋友語調雖然一如既往的冰冷,態度卻很恭敬。


  “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雖然織夢也覺得這人有這麽些麵熟,然而,她對這張臉確實沒什麽印象。


  “黃泉,那個……罷了,我也不說廢話了,昨日裏,容憐掉的那個盒子裏裝的是什麽?”


  她衣袖下的手指捏緊,心裏竟有幾分緊張。


  然而,黃泉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不說話,一張冷峻的麵容,像是戴了一張麵具,無悲無喜,半分情緒都沒有。


  根本無法從他神色中解讀出一絲信息,織夢見狀,不免有些焦急,“為何不答?”


  哪想,黃泉隻是頷首低眉恭恭敬敬回了句。


  “公子不願說,做屬下的自然不能說。”


  不願說?

  他的態度叫織夢越發不安,雖然答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然而也大概應證了她的猜測,那盒子並不是不重要,隻是容憐不肯說罷了。


  所以……來西北是來找逐安的。


  “是……藥嗎?是血參?”


  因為找到了血參,所以才這麽遠走這一趟。


  黃泉波瀾不興的目光終於有了些微波動,看了她一眼再次低下了頭,不說話。


  可是,他沒有否認。


  織夢隻覺得心裏咯噔一下,眼皮直跳,若那真的是藥的話,那……那她就犯大錯了。


  沒再繼續盤問下去,織夢轉身就跑。


  黃泉看著她急匆匆跑開的身影,目光一動,又轉身望向身後的營帳,像是透過了厚厚的帳布看到了床上躺著的那人。


  ○


  天寒地凍,河岸兩旁枯樹蕭瑟,白雪堆砌,河麵重新結了一層冰,織夢心急如焚沿著河岸策馬狂奔。


  直到看到那一堆覆了一層雪的石頭堆,她匆匆下了馬,嘎吱嘎吱地踩著新雪往河邊跑。


  還好昨日士兵們有做了這個標記,不然這大雪一蓋,恐怕要找上許久。


  她隨手撿了塊石頭,往河中心一拋,那層冰仍是很薄,一砸就碎了,露出一個冰窟窿來,冰麵下的流水漴漴,並未凍上。


  她深吸一口氣,往河麵轟然打了一掌,將附近的冰麵打碎,沒猶豫直接往下一跳。


  噗通一聲,濺起一陣水花。


  落入水中的那一刻,織夢隻覺得眼睛有些發酸,冰冷刺骨的河水催得人落淚。


  這世上萬般皆苦,諸多業障,然世人都在拚了命,隻為了活下去。


  她便是其一。


  可是總有那麽極少數的人,像是沒什麽欲望,隨遇而安,坦然淡泊,深諳生死有命之道。


  說到底便是有幾分心性涼薄,連命都不在意,不敬鬼神,不敬生死。


  容憐便是其一。


  她不知道為什麽容憐明明丟了藥卻一言不發,連表情都毫無波瀾。


  什麽都不肯說。


  那明明是他救命的藥啊!


  就算是昨日陰差陽錯才造成了這樣的結果,並非容憐自己扔了藥,怨不得誰,隻能說一句運氣不好,像是自有定數,無緣這際遇,所以容憐便從容放手並不追尋,半句不曾提起。


  可是,叫她如何心安理得?

  若要叫她來說,那便是:


  事在人為,休言萬般皆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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