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天欲落雪
“公子，過了這座關就快到西北大營了。”
一輛四匹駿馬齊驅的馬車從漫天風雪裏慢悠悠的駛出來，看似普通卻處處透露著低調華麗，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淺淡的車痕，很快就被新的風雪所掩蓋，來時路已然沒了蹤影。
黃泉冷峻的聲線夾雜著風雪淒寒越發寒意凜冽，天氣惡劣這輛車輦卻仍是行的四平八穩絲毫不受影響，車輿裏坐的那位闔眼養神的人緩緩睜開眼，一旁矮幾上擺著的鶴頂銅花香爐裏飄出的淡淡白煙，猶帶著幾分纏綿悱惻。
幾根雪白如玉般的修長手指輕輕挑開了一側窗軒的錦幔，露出一張驚豔無雙的麵龐，比山河風月還要瀲灩上幾分。
那條孤道在風雪裏時隱時現，不遠處銀蛇關三座大山霧氣越發沉重繚繞，朦朧裏隻能瞧見連綿不絕的山巒間覆著一層白雪皚皚，山間偶爾探出幾枝光禿禿的突兀樹枝，顯得有些蕭條。
容憐整個人懶洋洋地窩在一襲雪白的狐裘裏，膚色猶勝馬車外漫天洋洋灑灑的大雪，越發病懨懨的。
“黃泉。”
騎著馬跟在馬車旁的黃泉趕緊往車軒旁靠近些，恭恭敬敬地應道：“公子。”
“之前同逐安通了信說這幾天到，到底沒個準信，你先行一步到軍中，替我同逐安打聲招呼好了。”
“是。”
黃泉領了命剛要揚鞭而去，又轉過身說道：“公子，今個風雪太大，還請務必小心。”
容憐唇邊勾起一點淺淡的笑意，不以為然道：“區區風雪罷了，能奈我何。”
風格一貫的回答，黃泉不再多言躬身告辭，壓低額上所戴雪笠，策馬急急朝著銀蛇關而去，高大冷峻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漫天風雪裏。
容憐捧著手爐神色倦倦的，溜進來的風把安神香的味道吹散了幾分，看著那串細碎的馬蹄印，忽然想起來，應該吩咐黃泉準備點酒才對。
車夫畢恭畢敬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天冷，還是請公子少吹風為好。”
容憐應了一聲，鬆開了手指，錦幔又重新落下。
這麽冷的天，就該喝上一杯。
風雪裏隻聽聞幾聲細碎的低吟。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
黃泉一人馬蹄如飛，頂著一身的風雪，很快就趕到了西北大營。
本以為要麻煩一陣才能見到逐安，畢竟這是軍中，出入不比外麵，又不是暗殺，正常拜訪隻能從正麵進，還需打過招呼方可行。
未曾想到，逐安竟站在營門外侯著，一身淺色鬥篷，端端撐著一把油紙傘，挺拔高挑的身姿在風雪裏越發清淺。
一眼就認出來，黃泉利索地下了馬打招呼，“逐安公子。”
他們說見過也是見過的，那時，他們可是在幻花地宮裏同行走了很長一段路，黃泉自然識得逐安，然而畢竟那時黃泉是頂著別人的臉，逐安沒見過他的真容，這麽說來也算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碰麵。
黃泉重新簡單的介紹了自己。
“逐安公子，在下乃青城容家人，名喚黃泉，問公子安。”
逐安態度溫煦，客客氣氣回了一禮，朝著他身後望了望，像是在等著什麽。
雖然不知道逐安為什麽會知道容憐正好今天到，見此黃泉趕緊解釋，“在下受我家公子所托，獨自先行趕來打聲招呼，以免來的唐突，驚擾到小公子，他乘的車馬稍後便到。”
逐安笑道：“不急，今天冬雪大了些，慢行無妨，收到容兄的信後，我估摸也就這兩天會到，便到門口來看看，可巧，趕上了。”
話是這麽說，然而黃泉見逐安撐著的紙傘傘麵已經覆了厚厚一層雪，推測時間應該已經站了許久。
在幻花宮裏種種事後，他本就對逐安這位年紀輕輕膽識過人的後輩挺欣賞的，又見逐安對自家公子這般上心，不免也心生幾分敬意。
畢竟，容憐向來隻殺人不近人，有這麽一位朋友，難能可貴。
他向來冰冷拒人的冷淡態度難得有些柔和，雖然語氣還是同之前如出一轍。
“風雪這般大，公子還請進屋等，我這便去迎公子的車輦。”
逐安笑著搖搖頭，“無妨，許久不見他了，等一等也是無妨的。”
黃泉沒再說什麽，同逐安拱手示意，準備回去複命。
他翻身上馬，抓著韁繩調轉馬頭剛踏了兩步，逐安忽然又出聲叫住了他。
黃泉坐在馬上回頭看著逐安，“公子還有何事要在下轉達麽？”
逐安態度依舊溫和，誠懇笑道：“確有一事相托。”
“公子請講。”
“方才聽你提起容兄是坐馬車來的，能否替我載一程織夢回來，她外出辦事去了，今日風雪變大了不少，我有些擔心她。說起來也有些唐突，本該自己去接，隻是我前些日子身子受了些傷，不方便外出，既是要到軍中來，若方便，能否順道去接一接織夢，她去了嘉穀河，銀蛇關過了往東再走三四裏便到了。”
織夢對他下了死令，傷沒養好前，沒她陪同，絕不允許逐安自己往外跑，對於織夢的要求，他從來都是應的，擔心她也沒辦法去接，隻能站在營門口侯著，雖然織夢見了肯定又會責怪他。
“嗯，我會同公子轉達。”
黃泉並未一口應下，他向來隻聽一人的命令，逐安態度也沒任何變化，仍是從容笑著頷首示意。
“有勞了。”
黃泉這才轉身策馬離去。
○
聽萬邦說今年冬天比以往來得更冷，織夢裹緊身上的厚披風搓了搓凍僵的臉頰，心下也這麽覺得，太冷了。
呼一口氣都快凍上。
她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在逐安身邊照顧，幾乎是寸步不離，軍中的事也擱置了許久，萬邦派人來請了好幾次，她都不肯去，態度堅決的拒絕了。
直到逐安身體恢複了大半，神色也好了許多，萬邦再來請，她才又開始幫些小忙，讓萬邦好歹鬆了口氣，至少沒因為那件事損失了一名良才。
這次外出也是受萬邦所托，前來嘉穀河察看。
嘉穀河起源於銀蛇關的三座大山，直通塢城，乃是城中重要的水源供給，又是直接流入護城河中，可想而知，意義非同尋常。
隻是近幾日天氣太冷，不知道把哪段河道給凍上了，水流受阻，往城中輸送的水自然減少了大半，已經影響到了城中百姓的生活，塢城城主便寫了請願，上報到了萬邦這裏，希望西北駐軍能提供幫助。
萬邦還同那熒惑世子鬥得不可開交，同變著法子鬧事的熒惑暗自較上了勁，這事直接托付給了織夢來辦。
或許也是想借機示好，以示重視，好叫織夢放下介懷。
織夢向來豁達，本也沒這麽小氣，不過是想好好給萬昭和一個教訓，順便給萬邦一個警醒罷了。
這事也就應下了。
織夢問清楚了情況，今天便帶了幾個士兵來實地察看一番具體如何。
幾人跟著織夢頂著風雪而行，到了嘉穀河，沿著河道察看。
早些出來的時候還沒起這麽大風雪，天意難測，漸漸雪越下越大，風刮在臉上跟刮刀子似的。
她隻覺得河邊越發冷，不由偷偷蹦躂幾下，想借此暖暖身子，不巧被幾個小兵看到直接樂了。
織夢脾氣向來很好，在軍中頗有口碑，自然便同士兵們打成一片，小兵們不怕她，同她聊天也沒什麽拘束。
“姑娘，是不是太冷了？要不我們就先回去吧？”
被看到織夢也不惱，說話的時候都帶著白氣。
“來都來了，現在回去白跑一趟，稍微看一看再走吧。”
她開口也沒人反對，都應下了。
“姑娘沒見過這麽冷的冬天吧？這西北啊，就是這樣。”
“是啊，以前沒見過這麽大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