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無功而返
屋子裏陡然陷入了死寂。
逐安這句聽起來十分友善的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沙匪們臉上複雜的神色終於有了具體的詞匯可以形容,大約就是崩潰。
他們心裏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不斷發酵著,最後爆了。
不用多餘的言語,方才還打得不可開交的沙匪們忽然默契的和解,紛紛對視一眼,自動忽視掉彼此臉上青青紫紫的拳頭印,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他們如同驚弓之鳥從地上一蹦而起,像是逃離洪水猛獸一般,擁擠著衝出了屋子,門扉被大力掀開,重重一聲,砸到牆後又顫悠悠地往裏合攏。
“等等!你們老大……”
然而屋子已經空了,徒留逐安一頭霧水,伸出挽留的手孤獨的停留在半空中。
在哪?
話還沒說完,問話的對象全跑光了,逐安隻得悻悻地收住了話音。
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
他把劍掛回腰側,準備自己去找,也許這樣來得更實在。
他伸手把方才沙匪們打鬥時碰倒的凳子扶起,門外忽然接連不斷傳來響亮又混亂的腳步聲,聲勢浩大,如同悶雷,逐安心生好奇,直起腰來往門外看了一眼,暗暗吃了一驚。
某種意義上而言,這群沙匪還真是……厲害。
方才跑出去的沙匪們不僅回來了,而且手裏還提上了各式各樣的兵器,種類繁多,叫人咂舌,甚至還叫來了大批兄弟,浩浩蕩蕩一群人,黑壓壓一片衝過來,先不說別的,單這視覺衝擊效果,還真有種黑雲壓城的氣勢。
不到片刻已經把這間屋子團團圍住了,一個個眼神如狼似虎的對著逐安摩拳擦掌,手裏的武器晃得人眼睛疼。
老付等方才互毆的幾人臉頰上仍是青青紫紫一片狼藉,站在數量眾多的沙匪裏,仍然很顯眼。
不斷有人開口揮舞著武器朝著逐安示威,直接一點的諸如什麽,“區區毛頭小子也敢撒野!”“嫌命太長活得不耐煩了!”“哈哈,怕了吧?現在跪下求饒還來得及!”;含蓄一些的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暴躁一些的已經開始攻擊逐安的身體條件,“好好一少年,年紀不大,怎麽眼神就不好使了!”“是腦子不好使!”
真是……大開眼界。
挑釁的話翻來覆去就這麽幾句也很沒意思,逐安還是耐著性子靜靜聽了會,畢竟這幾位沙匪似乎格外渴望發泄出他們心裏的憋屈,想來有沙匪頭領渡鴉的庇佑,他們已經很多年沒受到如此戲弄,憋屈也很正常。
逐安一個人被一群人堵在屋子裏仍是毫不驚慌,更多的是無奈,能見到沙匪頭領的希望越發渺茫。
架還是能避則避,逐安嚐試著同沙匪們打商量。
“諸位冷靜點,在下真的沒有惡意,想見你們的頭領一麵罷了。”
然而,不管他語氣如何誠懇,被戲耍之後惱羞成怒的沙匪們根本聽不進去,哪怕是他們先下藥準備迷暈逐安,欲行不軌,然而被逐安輕而易舉就化解,還反過來將了他們一軍,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大大損了他們的麵子,所以不管逐安說的再怎麽誠懇友善,他們哪裏會聽得進去。
老付尤為明顯,他被一個在他眼裏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戲耍了一通,顏麵掃地,簡直就是做強盜的汙點。
從另一種層麵來看,老付可以穿跟渡鴉一樣的衣服,帶一樣的眼罩,可是渡鴉之所以成為一群強盜的頭領,除了武藝超群這樣的基礎條件外,單是他身上那種壓迫的氣場就已經沒有可比性。不止他,他們這群沙匪都學不會渡鴉那種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能沉得住氣,氣場已經給人十足的壓迫威懾,或者以手裏的一把馬刀鏟平一切阻礙。他們不是渡鴉,無法做到不動如山,考慮周全,遇到這樣顏麵盡失的事,他們最直接的反應就是以暴力的方式討回來。
老付肩上扛著一把刀麵甚寬的大刀,往門口重重一放,砸碎了石板,帶出幾分狠厲的氣勢,他眼神憤怒地盯著逐安,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既然這臭小子這麽想見老大,何不以老大為由激他一激,跟他們這麽多人打起來,吃虧的是這小子,還能趁機教訓回來,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這麽一想,他越發覺得這架一定要打,所以添一把火很有必要。
“想見渡鴉老大也得有這個資格,先打贏我們再說!”
群憤激昂,帶得其他人也紛紛符合。
還不等逐安回答,以老付打頭陣,沙匪們已經提著武器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
逐安來不及說話,十幾把明晃晃的大刀已經朝著頭頂砍來,雖不及渡鴉彈指一揮刀芒如山,怒氣衝衝也帶起一陣淩厲的刀風。
這場架似乎避無可避,但願打完真能見到沙匪頭領才好。
○
逐安拔劍一揮,把劈頭蓋臉砍來的刀刃盡數擋了回去,閃身避開從腰側襲來的長槍,身子往後一仰,一把刀堪堪擦著臉頰而過,他避開後迅速直起身子反手一挑,打飛了幾柄大刀,落地哐嘡作響。
動靜很大,他期盼的事卻沒有發生。
他本以為這打起來後這麽大動靜肯定會把渡鴉引來。
然而這位名為渡鴉的沙匪頭領真是高深莫測,他的手下們鬧翻天了還遲遲不肯露麵,這架都快把他屋子拆了,也太過沉得住氣。
難道,這是對他的考驗?
是猜到他前來的目的所以才想試試他的身手嗎?
不可否認,逐安真的很渴望知道事情的答案,如此一想,應戰也不免認真起來。
本來他出招還帶著些漫不經心的懶散,這麽一想逐安手裏的劍氣大盛,動作快了不少,很多沙匪還沒看清楚他怎麽出的劍,手裏的兵器已經沒了,緊接而至的一道錚錚劍氣,已經翻倒在地,爬不起來,被劍氣掃過的地方,如同被割裂,沒有傷口卻痛得厲害。
痛苦的呻吟聲最直接動搖的就是戰意。
不斷有人被那少年打倒,眼見站著的人越來越少,慘叫聲不絕於耳,雖然沒有出人命,但實在戰果慘淡,傷得不輕不重,隻是已經沒了一戰之力。
現在才猛地意識到,他們同這少年的武藝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他們真是氣糊塗了,這少年可以接下了渡鴉老大的一招刀嘯,實力怎麽可能會弱?而他們這群沙匪,很多都是半路出家,從周圍村子裏而來,雖然練了幾招,欺負欺負普通百姓還湊合,真的碰到高手時,完全不夠看的。
像是當頭潑了盆冷水,熊熊燃燒的怒氣瞬間消散,沙匪們見勢不妙趕緊轉變態度,在逐安眼皮子底下,不用多言,一個眼神已經心領神會,一個人帶頭其他人效仿,瞬間嘩啦啦跪倒一大片,使勁埋低腦袋不敢直視逐安,生怕惹得逐安不悅大開殺戒。
大丈夫嘛,能屈能伸!
惜命而已,不憋屈不憋屈!
○
“少俠!少俠饒命啊!您要什麽都給您!別殺我們!”
“饒命饒命啊!”
“存錢的地方在中廳右側,糧食也在那的隔間裏!”
“是啊是啊!值錢的都在那了!”
“少俠您看上什麽隨便挑隨便拿,別跟我們客氣!”
“……哎?我隻是想見一見你們的頭領。”
逐安一手提著長情劍,另一隻手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沙匪們這求饒的話讓他有一種趁火打劫的那個人是他的錯覺,好像他才是個打家劫舍的強盜一般,可是他已經說了好幾遍,他真的隻是來拜訪渡鴉的,為何不肯正視他的請求?
幾個沙匪互相看了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聲地憋出了一句。
“……少俠,我們老大他……”
他們方才怒火中燒渾然不覺,隻覺得他們這麽多人打一個,人多勢眾,普通人看到嚇都要嚇死了,根本不可能輸,所以敢誇下海口胡謅,以打贏他們就能見到渡鴉為由挑釁,也正是因此逐安才會應戰。
隻是……這隻是口頭許諾而已。
“他如何?”
老付猶豫了會,還是硬著頭皮回道:“其實他……不在莊內。”
“……”
逐安隻覺得腦袋有些痛,就為了這一句話,他還得打上一架才行,登門拜訪的初衷全亂套了,什麽都問不到,報以希望而來,結果真是叫人大失所望。
本以為打贏他們就可以見到渡鴉,還感慨這渡鴉真是好耐性,讓他越發好奇渡鴉的來曆,肯定可以得到什麽消息,原來不是沉得住氣,是根本沒在,他此行撲了空。
沉吟片刻,什麽消息都沒有實在叫人不甘心,逐安隻好又問:“那你們可知他去了哪裏?”
“老大昨夜自個兒出了門,他老人家經常這樣,也不要兄弟們跟著,我們也不知道他究竟到哪去了……”
“那……你們知道他何時能回來?”
“少俠你又說笑了!”答話的沙匪訕笑著摸了摸鼻子,抬起頭看了逐安一眼又飛快地低下了頭,還是不想同逐安對上視線,“渡鴉老大外出想去多久時間那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有時候出去半天就回,有時候夜裏才能回來,一兩天也有可能,這可全憑他的心情,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哪能管到他老人家頭上。”
逐安哭笑不得,徹底沒了脾氣,這可真是一問三不知,除了不在家,什麽消息都沒有得到,白跑一趟,無功而返。
逐安幽幽歎了口氣,早上出門時心裏的緊張期待已經絲毫不剩,他總覺得渡鴉肯定知道什麽,結果連人影都沒見到。
實在……
不敢直視逐安的沙匪們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那少年的回應,試著抬頭看去,方才那少年站立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再不見那溫煦如春的少年。
不知何時,已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