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弄巧成拙
跑去後院拿繩子的沙匪回來的時候遠遠聽見屋子裏亂成一團,悶悶的聲音不絕於耳,他趕緊好奇地推開門跑進來一看,腳步就僵在了門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什麽……什麽情況?
大夥怎麽打起來了?
他不過跑去拿了個繩子,怎麽就打起來了?
還是那種拳拳到肉,狠狠廝打在一起,拳頭落在身上砰砰直響,叫人牙疼。
這可如何是好……
老大平日裏最是討厭他們私下鬥毆的。
他抓抓頭發,有些手足無措,這一群人都扭打著滾到地上去了,他根本分不清是誰在打誰。
隻是……讓他更為詫異的是,桌邊坐著個人,如玉雕琢的細長手指間抓著一盞茶杯隨意把玩,另一隻手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打得雞飛狗跳。
“這……”
……這這這不是被他們下藥迷暈那個小子嘛!
怎麽醒了?
少年被他推門而入的聲響驚動,一雙冷清的眸子就看了過來,還忽然一亮。
突然闖進來的他帶著一臉驚慌失措的窘迫,少年歪了歪腦袋唇邊多了抹戲謔的笑意,那戲謔意味很淡,甚至顯得有些純良而無辜。
他看見那少年動了動唇,分明離得很遠,中間還隔著一群廝打的聒噪人群,分明應該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麽才對。
可是那少年的聲音像是貼在他耳邊一樣,雖然聲音很低,卻近得不可思議。
“嗯?繩子拿回來啦。”
像是一條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脖頸,他幾乎是在聽完的同一瞬間就尖聲叫起來,手中拿著的麻繩掉在了地上,悶悶一聲。
“有有有……有鬼啊!”
○
醫師診斷病情講究望聞問切,望,指觀氣色;聞,指聽聲息;問;指詢問症狀指聽聲息;切,指摸脈象。合稱四診。其中聞診包括聽聲音和嗅氣味兩個方麵。
可見嗅覺對於一個醫師而言尤為重要,除了通過嗅覺分辨病症,很多時候也能通過嗅覺分辨出所用藥材的氣息。
他方才剛進門的時候,聞到一絲淡淡的香氣。
雖然被掩蓋在茶水的清香裏,氣息淡得幾乎分辨不出來,然而他打小與各種藥材為伴,分辨過的藥味沒有一千也有上百種,這香味混在茶香中仍然很突兀。
他腳步頓了頓,不動聲色地從腰側帶著的布包裏取了解藥服下,他一直習慣隨身帶著些藥材以備不時之需,不過短短一頓,微微低頭,動作自然沒有任何不妥。
哪怕進屋之前已經做了準備,然而看到桌邊坐著的沙匪頭領,他仍是有些哭笑不得。
雖然四舍五入忽略細節看著像是一模一樣的打扮,然而這沙匪連半分沙匪頭領的氣場神韻都沒扮出來。
那個人單是眼神,看著就很陰鷙。
如此,不免有些拙劣。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有自知之明,假扮的沙匪以為瞞天過海成功,不免有些沾沾自喜,望著那樣暗自壓抑卻仍是明顯不過的得意神色,逐安好心地沒拆穿他的小把戲。
“沙匪頭領”用內力淩空送了一杯茶過來,茶香味很濃,迷藥的味道也越發明顯。(ps:抱歉,補充一點小知識,關於蒙汗藥有氣味的原因。不少武俠小說裏時常能見到一種名為蒙汗藥的迷藥,比如《水滸》中晁蓋、吳用、劉唐等人就是用蒙汗藥迷倒楊誌等人劫得生辰綱。蒙汗藥的藥性快,藥勁大,一旦喝下去就會立刻昏厥,有很多人懷疑它的真實性,然而在古代蒙汗藥是真實存在的,在古代醫藥學家李時珍所編著的《本草綱目》中記載了一種從印度傳入中國的曼陀羅花,它的成分中含有東莨菪堿、莨菪堿和阿托品,這三種成分具有麻醉的作用,曼陀羅的特性與武俠作品中的“蒙汗藥”的特性相吻合。另外,曼陀羅味苦,用酒或水可以掩蓋其本身的味道。所以蒙汗藥其實本身是存在味道的,常為粉末狀,所以溶解在水裏酒裏是很常見的。那它的解藥是什麽呢?孫思邈《千金方》中記載:“甘草解百藥毒。”李時珍說得更清楚:“菓中有東茛菪,葉圓而光,有毒,誤食令人狂亂,狀若中風,或吐血,以甘草煮汁服之,即解。”,即是說直接就是喝下甘草汁就可以解毒了。查到的資料覺得很有意思所以占點篇幅說一下,不影響正文字數,感謝!)
強盜不喝酒反而風雅地喝起茶,這氣質實在是不搭。
逐安順手接過,又取了他麵前的茶,觀察著他的神情,以便確定是否隻有這杯茶有問題。
看到那人忽然緊繃的神色,逐安確認隻有他手裏這杯茶下了迷藥,看著這杯茶,他動了些戲謔的小心思。
喝,這樣的茶怎能不喝。
之前還沒遇到這樣有趣的事情,他也想看看他們把自己迷暈後會做什麽,或許會直接把他捆到真正的沙匪頭領麵前,這樣也省去很多麻煩。
接過兩杯茶的時候,他順手就在另一杯茶裏也下了一點別的藥,從毒蘑菇裏提取的一點致幻藥,忘憂山的樹林裏長著不少顏色鮮豔的蘑菇,這種蘑菇不能吃但可以用藥,服用後受到外界刺激會產生一點似真似假的幻覺,容易悲觀暴怒,但不會對人造成實質性的危害,喝點醋或者食用大蒜就可以立刻解掉,不解也沒事,一個時辰藥效就過了,而且他用的分量很少,純粹為了玩笑,並非要取這沙匪的性命。
禮尚往來,逗他玩玩好了。
做戲自然要做全套,這麽想著,他撐著下巴開始思考怎麽假裝昏迷會更自然一些。
是要直接暈還是要緩緩暈呢?
他慢吞吞喝下了茶,看著“沙匪頭領”眉眼裏喜不自勝的神情,心裏不禁也覺得有些好笑。
他用手撐著下巴,緩緩閉上了眼睛。
○
閉著眼睛聽了一會沙匪們聒噪的議論聲,逐安發現好像這群沙匪隻是想把他綁起來搜搜身上有沒有帶值錢的東西,並不會送到沙匪頭領那去,或者……還想收拾他一頓,是套麻袋打一頓嗎?
小算盤落空了。
他在心裏低低歎了口氣。
長情劍被沙匪們拿走研究,然而值不值錢這個問題他也沒辦法回答呢。
想來再拖下去也無濟於事,根本問不到任何消息還耽擱時間,還是早些出去吧。
然而現在如何脫身也是個問題,總不能無緣無故把他們都打一頓吧?要是恰巧被沙匪頭領撞見,那處境可太尷尬了。
總之,想辦法問問沙匪頭領的消息先離開這裏。
察覺到有人靠近他,他歪歪頭,睜開了眼睛,心生一計,以內力傳音說了兩句話。
然後場麵忽然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加上下的藥,老付果然中招,他本意是想嚇嚇這個名叫老付的假頭領,讓他把長情拿回來還他,他再脫身便可,然而……言語激烈,這群沙匪自己打起來了。
開始是在一起揍老付,老付也奮力地回擊著拳頭,大約這樣帶著最直接情緒抒發的暴力讓他們情緒越發激動起來,已經打紅了眼,逮到人就一頓揍,根本不管打的人是誰。
從一開始的圍毆變成了互毆。
混亂之中,他很輕易就拿回了被丟在一旁的長情劍,然後像個被排擠在外的觀眾,隻能看著他們打。
雖然不用他動手已經解決了,但是一拳一拳砸在臉上的聲音叫他有些迷茫,本來可以以恐嚇的方式問問老付,眼下,這找誰問沙匪頭領的去向呢?
真是傷腦筋,他試著勸了勸架。
“那個……諸位,別打了!”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幾句不分青紅皂白的粗話而已。
被滾犢子糊一臉的逐安隻得無奈坐在了桌邊,等著他們打完。
坐了一會,終於又進來一個看著比較冷靜的沙匪,手裏抓著一摞麻繩。
逐安趕緊友好地跟他打了個招呼,希望這人能緩解一下現在尷尬的氣氛,隻是結果和他料想的有點偏差。
拿來繩索的沙匪直接被嚇到失聲尖叫,臉色又驚又怕,不過一瞬間自然而然地把所有事都歸咎到了逐安頭上,他崩潰地指著逐安大吼大叫起來。
“啊!別打了!兄弟們別打了!都是他施了妖法,不要被迷暈了頭腦,他想讓你們打起來好趁亂逃跑!這個臭小子要跑了!快抓他啊!”
逐安疑惑地眨眨眼,他分明安安分分坐在這裏,哪有一點要跑的樣子?
拿繩索的沙匪這聲幾乎是聲嘶力竭喊到破音的嘶吼聲實在異常刺耳,大約已經傳遍了整座庭院,效果也比逐安試探的勸架效果顯著了很多。
這一群互相撕扯著同伴衣領的沙匪終於消停下來,大眼瞪小眼的齊齊扭頭看過來,臉上青青紫紫一片狼藉,像是開了染坊,看著都痛。
這麽一停,沙匪們自然而然地看到了悠哉悠哉坐在桌邊的逐安。
一刹那,驚詫,恐慌,質疑……各種情緒雜糅在一起,複雜到不知道怎麽形容,臉上也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才合適,隻能任由它僵住,還搭在彼此頭發衣領上的手忽然沒了方才一打五的凶猛氣勢,軟趴趴地滑落下去,以各種四肢糾纏在一起的混亂姿勢僵硬地躺在地上。
眼看氣氛越來越詭異,逐安隻好放下手裏把玩的茶杯,打算緩和緩和氣氛,露出一點友善的笑意。
“太好了,終於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