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幻花迷城
織夢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全身酸痛,像是摔了一跤一樣。視線裏一片漆黑,她躺在冰涼的地上伸手胡亂摸了摸,在身側摸到一隻冰涼修長的手。
好像不是逐安的手。
“是誰?”
身側那人似乎還在昏迷毫無聲息,不過那手給她的感覺也有些熟悉,腕骨纖細,手指修長,不難想象是一雙極為漂亮的手。
難道是容憐?
她收回手從地上爬起來,摸了口袋半天發現火折子不知什麽時候掉了,黑乎乎的還是視物不清,極為不方便。
織夢隻得蹲下身左手捏訣調動內息,手指尖飄出幾片花瓣散出淡淡的熒光,短短一瞬照亮身側那人的臉,果然是容憐。
他雙目緊閉,眉眼溫柔。
那指尖的熒光轉瞬即逝,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織夢又喊了他兩聲,容憐還是一動不動毫無反應,是不是摔太重了?
織夢摸黑蹲在容憐身邊左思右想了半天,還是沒辦法坐以待斃,伸手朝容憐身上躡手躡腳的摸去,心底一遍遍默念,保佑容憐身上有帶火折子啊,保佑他千萬不要中途醒過來啊!
然而事與願違,她在這種時候總是運氣不大好的。在她憋著一口氣偷偷摸摸準備換一邊繼續摸的時候,她的耳畔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
“看不出來,阿夢你這麽主動,叫我有些害羞呢。”
織夢嚇一跳,像被火舌灼到了指尖一樣迅速收回了手,“別,別瞎說,叫不醒你,我隻是想找下火折子,我的掉了。”定了定心神,她又說:“叫什麽阿夢。”
雖然漆黑一片,織夢卻感覺容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過了會傳來衣服摩擦輕微的聲音,容憐似乎坐了起來。
“好歹方才掉下來的時候我還護著你了,如此叫你一聲阿夢不過分吧?”
容憐吹亮了火折子,在一簇暖黃色的光裏,臉更是好看的驚人,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眼睛裏像是有星光熠熠。
方才地動山搖織夢直接從逐安身邊甩出去了,逐安都沒來得及拉住她。
織夢想起好像昏過去之前確實有人仔細的拉住了她,原來是容憐啊。
織夢蹲在容憐身旁幾乎與坐在地上的容憐平視,她若無其事的整理下衣袖,歪著頭莞爾一笑:“有這麽回事嗎?我怎麽不記得了。”
容憐另一隻握拳掩唇低低笑了一聲,“你呀。”
“好了,快起來看看我們這是在哪。”織夢說著站起身。
容憐也不再廢話,正準備自己爬起來,突然眼前多了一隻纖細白皙的手。
他抬頭看去,織夢居高臨下的伸出手遞給他,目光卻故意落在別處,容憐唇邊的笑意變得認真起來。
他伸手搭上織夢的手,借力站了起來,很快就放開了她的手,他把火折子遞給織夢,“喏,你要的火折子。”
織夢也沒客氣伸手接過,四處轉著察看環境。
織夢一走開,光線就黯淡下來,容憐卻站著沒動,昏暗的餘光裏,容憐低著頭盯著自己的右手。
那隻手剛剛拉過織夢的手,似乎還留有餘溫。
“這怎麽還有橋,這不是幻花宮的大殿啊?看著好像是一個……唔?我也不知道應該叫什麽,看著怪怪的,其他人去哪了?喂喂,你發什麽呆呢?”
織夢講了半天,發現容憐並沒有跟上,奇怪的轉身問道。
她轉過來的時候容憐早已經放下了右手,“啊,沒什麽。”
他快步走到織夢身邊,也跟著打量起周圍環境來:“方才地宮大殿塌陷了,我們好像掉下來了。這是幻花宮下麵。”
“幻花宮下麵又建了一座石殿?這是為什麽?這石殿風格看著蠻詭異的,好像不是現在的建築風格。”
他們看了一圈環境,同幻花宮的石殿一樣,麵前有一座很大的石殿,可是無論建築風格還是裝飾跟現在的房屋都有很大區別,看著不能說精致大氣,倒是有些肅穆壓抑。他們剛剛就躺在門外的一座石刻橋上,雖說是橋,可橋的另一頭突兀的沒了路,像是被人攔腰斬斷一般。橋兩側是低潭,裏麵的水早已經幹枯了,潭底有一層黑色的淤泥,兩側依舊是堅硬的石壁。
“如此看來,無路可走,唯一的可能就是進入這座石殿了。”
兩人一同走到石殿門口,織夢伸手推了推殿門,根本推不動,她手下又用了些內力,依舊紋絲不動,她收回了手,“這石殿的門打不開。”
“阿夢你來看,這裏有東西。”容憐指著門側喚道。
“叫誰阿夢呢!”
“叫你啊。”
“……”
織夢決定不跟他計較這點小事,探過身子去看容憐指的地方,門側角落裏有一尊小小的石頭雕像,圓滾滾的身子,憨態可掬的笑容,懷裏抱著一把鍍金的雕花鑰匙,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小娃娃模樣。
“這鑰匙是用來打開殿門的吧?不知道怎麽取下來。”織夢試著去拉了一下石娃娃懷裏的鑰匙,根本拉不出來,她奇怪的摸了摸鑰匙,又仔細檢查了一下,那鑰匙跟石娃娃的身體之間是有一條隱蔽細微的縫隙的,隻是石娃娃的手跟鎖一樣緊緊抱著鑰匙不肯撒手,根本沒辦法直接從他懷裏抽出來,肯定有什麽別的辦法可以取下鑰匙。
火光一照,織夢眼尖的發現娃娃石像背後有字,“哎,這有字,我來看看寫的什麽。”
織夢身子壓得更低了一些,仔細去辨認背後的字,“人間幻花,隻問盛世。稚子開懷,不問生死。”
她蹲在地上,抬頭看著容憐,“這什麽意思?稚子就是指的這座娃娃石像吧?這是好像是取鑰匙的辦法。”
容憐也蹲下身,“嗯,八九不離十。”
“不過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容憐又是一副不太感興趣的模樣,隨口回答:“這可是你幻花宮的地盤啊。”
於是織夢開始冥思苦想,這石娃娃背後刻的話沒頭沒尾的,雖然有提到人間幻花,跟幻花宮肯定有什麽關係,可是幻花宮裏藏書不少,她也全部看過一遍,她完全不記得有什麽相關記載。
就這麽靜靜的過了片刻,織夢從蹲變成坐在地上,又站起身又蹲下了,換了好多種姿勢思考,仍然毫無頭緒。
容憐就悠哉的看著她,伸出手在石娃娃頭頂摩挲著,唇邊勾起一抹笑意。
織夢一見,疑惑的問道:“你不幫忙想想嗎?想不出來我們可就出不去啦。”
容憐莞爾一笑,“跟你待在一起,出不去也挺好的。”
“唉,那也沒辦法,我們隻能一起死在這了,你就要應驗了你族中那些人的鬼話了。”
容憐哈哈一笑,沒有回答,有一句那也沒關係,他沒有再說。
織夢又斂眉沉思著說:“我根本不記得幻花宮裏有關於這段話的記載,而且知道了這話的意思也沒用啊,知道意思跟知道怎麽做根本不一樣啊!我現在有一種有力無處使的……”
“哢嚓……”
沒等織夢說完,突然傳來清脆一聲裂開的聲響。
她警覺的環顧四周,發現那聲音是從容憐手下傳來的。
容憐還是按在石娃娃的頭頂,姿勢溫柔至極,就像是在撫摸什麽珍愛之物一般,片刻後他收回了手。
那石娃娃忽然從頭頂裂開,片刻後那把金光燦燦的鑰匙靜靜躺在一堆齏粉中。
容憐淡定的伸手把鑰匙撿起來,遞給織夢,“喏,鑰匙。”
“……”還能這樣的?
不過不得不承認,真的很有用,織夢暗自記下了,下次她也應該這麽試試。
她伸手接過隨口說:“啊,謝謝,不過一般話本裏不都說在這樣的情況下隨意破壞會觸發機關什麽的嗎?”
她話音剛落,整個空間突然劇烈搖晃了一下,碎石紛紛落下,傳來一陣恐怖的尖叫聲。
容憐一把將織夢拉到身後戒備著,織夢從他身後探出腦袋,小心翼翼的說:“我……隻是隨便說說,不用那麽認真的……”
○
慕飛白下意識的把疏花牢牢護在身後,警惕著盯著眼前……這條龐大的詭異巨蟒,方旭等人也凝神戒備著圍在他們身邊。
方才,幻花宮發生劇烈震動,地麵塌陷,他們同這群江湖世家門派的人一起掉落裂縫中。
慕飛白醒過來的時候懷裏還緊緊抱著個人,剛才混亂中他隻來得及抓住站的最近的疏花,動作比腦子想的還要快,直接把疏花圈進了懷裏。
他用一隻手揉了揉眉心,隻覺得頭痛欲裂,又躺在地上緩了會。
片刻後才輕柔的伸手摸了摸懷裏安安穩穩趴著的疏花的頭發,自言自語的呢喃:“還好沒摔到你。”
他的背整個狠狠砸在地上,現在還隱隱作痛,摸出火折子吹亮,剛準備看一眼卻嚇一大跳。
疏花趴在他身上,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醒的。
“……你沒事吧?什麽時候醒的?”
“很早,放開。”疏花麵無表情的說了一句,慕飛白猛的反應過來,她被護著沒有受到多少衝擊,很早就醒了卻被他緊緊抱著根本起不了身,叫又叫不醒,隻得一直安靜的趴在他身上等著他醒來。
慕飛白飛快的放開手,結結巴巴的說:“對……對不起。”
疏花站了起來,麵色冷清的整理著自己的衣服,一言不發。
慕飛白趕緊手忙腳亂的站起來,覺得氣氛有些尷尬。
他這舉動有些逾越,疏花本就討厭跟人觸碰,他不問她的意願直接把她抱進懷裏,剛剛還動手摸了疏花的頭發,如此,疏花肯定更討厭他了。
地麵坍塌時他下意識就這麽做了,他不太在意現在身處何處,就擔心自己做了她不喜歡的事……
他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害怕疏花說些譴責的話,沒出息的想逃開稍微收拾下心情,擠出點笑意,“我……我去四周察看一下。”
說完匆忙就轉身要走,他的淡定他的從容在疏花麵前通通潰不成軍。
武林大會以來,遲鈍的慕九也總算看懂了,他家少主變得這麽反常的原因通通都是因為柳家這位冰雪美人。
疏花麵無表情的從袖中摸出火折子,毫無聲調的說:“一起。”
就跟麵無表情的在說“滾開”一樣。
說完自己走了過來同他並肩站在了他身側,慕飛白愣住了半天沒有動作。
疏花微微仰著頭看著他,手中那一簇暖黃色的火光將她眉眼間的冷色融化了一些,她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怎麽了?”
這問題他沒法回答,肯定是他從上麵摔下來摔傻了,不然為什麽他竟然覺得此刻的疏花有些溫柔。
短短兩句話,客觀來說甚至談不上多溫柔的語氣,可她願意同他一起而且自己站到了他的身邊……
仿佛在委婉的說謝謝他的保護。
慕飛白抬手捂著臉,低低呢喃道:“真是要命了。”
○
兩人沒走出幾步,就看到有一個造型很奇怪的燭台,蠻高大的,像是一個人跪在地上的姿勢,雙手被束縛在身後,反手捧著一個燭台。
“這燭台上還有盞油燈,要點亮嗎?”
疏花點點頭,火折子照亮的範圍有限,這空間本就視物不清,但似乎很大,他們講話還帶點輕微的回音,很大程度上妨礙了感官。
慕飛白上前一步點亮了那盞油燈,隻聽見哢嚓一聲,像是觸發了什麽機關,突然他們身邊的空間中光芒大盛,不遠處石壁上一盞接一盞的燭火自動亮起,把他們所處的環境照得透亮。
還沒等他們仔細看清楚周圍的環境,突然耳邊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痛苦呻吟,把他們嚇一大跳。
疏花嚇沒被嚇到慕飛白不知道,但是他短短一會功夫已經被嚇兩次了,他心情很不好。
慕飛白迅速拔劍,喝問:“誰?”
疏花卻指著他們麵前這個燭台說:“燭台,後麵。”
慕飛白提著劍快步繞到燭台後麵,看到一團蜷縮的影子,剛要一劍劈下。
那身影卻先慘叫起來:“別殺我!是我,是我啊!”
看清是誰,慕飛白收了劍罵道:“孟子坤,你沒事裝神弄鬼幹嘛?有病?”
孟子坤苦著張臉,整個人蜷縮在地上,“我……我掉下來的時候就到這了……”
“那你鬼叫什麽?”
“我……我的腿摔斷了……”
疏花負手而立,冷冷抬了抬下巴,“救他?”
慕飛白搖搖頭,“並不想。”
兩人不約而同的一起轉身。
孟子坤被嚇愣了,片刻後才欲哭無淚的喊起來:“喂喂,別走,別丟下我啊!”
兩人不為所動,站著打量周圍環境,慕飛白臉上爬上一抹古怪。
疏花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目光微動,“這裏……”
這時,他們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兩人回頭看去,就看到從孟子坤的方向走來一群人,方旭帶著幾位宗主,身後跟著比剛剛大殿裏少了將近一半的門生。
慕飛白同他們簡單的打過招呼後,疏花問了句:“織夢?”
看著方旭等人一臉茫然,慕飛白隻好重新問了一遍:“請問方宗主見過織夢他們幾人嗎?”
方旭搖搖頭,回道:“未曾見到,我們也都是醒後走動才重新聚在一起的,看到這邊有火光才過來看看。”
疏花就不再說什麽,沉默的站到了一邊。
方旭等人打量了一番所處環境,臉色都變得古怪起來,各種議論聲此起彼伏,在這座大殿裏嗡嗡作響,語氣裏都是壓抑不住的驚訝跟恐慌。
“這裏……”
“這不是幻花宮嗎?”
“我們不是掉下去了嗎?”
“難道剛剛都是錯覺?”
是的,看清楚所處的環境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分明還站在幻花宮的大殿裏。
剛剛的地動山搖天翻地覆仿佛是所有人一起做的一個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