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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飲鴆止渴

  柳長淵麵不改色用那令人頭皮發麻甚至於還有些溫柔的語氣說完,猛地拔出佩劍刺向秦宛卿。


  秦宛卿一驚,趕緊避開,抽出自己掛在床邊的佩劍橫在身前,她散著發光著腳,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柳長淵,這麽多年,她竟然從沒看懂與自己朝夕相伴的這個人,可是她對他何曾有過半分懷疑?


  柳長淵之前還念著舊情沒有馬上殺了秦宛卿,見事情敗露動了殺心,紅著雙眼,握著劍一步步地靠近。


  秦宛卿心裏十分驚慌害怕,盡力用劍抵抗著柳長淵每招都能要了她性命的進攻。可是自從孩子沒了,她的心思便再也集中不了在武功修習上,再加上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大,她很快不敵落了下風,稍有不慎身上就會多一處傷口。


  又是淩厲一劍刺來,這套斬淵劍法還是她陪他一起所創,可如今卻是用來殺她!

  她勉勉強強躲過,右臂卻被劃開一道猙獰的口子,血流如注,她也顧不上疼痛,捂著手臂咬著牙轉身往外跑去。


  秦川多山地丘陵,家宅也都會選擇較為平緩的山坡建造,秦家山莊便是建在一座山的半山坡上,山莊後麵往上走幾十裏乃是平時秦家人都不會去的一處斷崖,秦宛卿被逼著慌亂之下往山莊後麵逃去,可是前麵的路越來越陡峭狹窄,柳長淵如同索命的惡鬼一樣,陰沉著臉提著劍越追越近。


  秦宛卿站在斷崖邊,風把她的頭發吹亂,往前一步是無盡的深淵,後麵站著提著劍麵無表情的柳長淵,退無可退。


  天地茫茫,她竟一條活路都沒有!


  秦宛卿握著劍轉過身看著柳長淵,也不再徒勞地想逃跑了,反正都是死,那不如大家一起死,正好拖著他償命!


  恨意到達頂峰反而催生出一股勢不可擋的力量,二人兵器相接火花四濺。


  柳長淵揮出一劍冷笑一聲,“螳臂當車!”


  秦宛卿已經遍體鱗傷,她紅著眼死死咬著牙,她的劍法他招招熟悉,輕易便可化解。


  出人意料的,她出了一招在慕家所學的燕回劍法,慕老爺子待她亦如親女兒,慕家絕學毫不吝嗇的傾囊相授。


  那瀕死的一劍十分驚豔,一劍捅穿了柳長淵的胸膛,雖然被柳長淵死命一擋打偏了一些,但還是捅穿了柳長淵的肺。


  柳長淵捂著傷口痛苦地在她眼前倒下,癱在地上奄奄一息。


  秦宛卿手中的劍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她心裏湧起一種荒涼的悲傷,她那麽愛他,他卻殺了自己的父母,殺了他們的孩子,可恨的是她對他的真心半分不假。


  她矛盾而痛苦,眼淚滑落臉龐,哭泣著跪倒在柳長淵身邊,想再看看他。


  他要殺她,現在她又殺了他,像是一個可怕的死循環,這世間她也沒了半分留戀,她愛的人都死了,她也不想活了,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就在她失魂落魄跌坐在他身旁的時候,一直氣息微弱躺在地上的柳長淵突然暴起,奮力揮劍過來,雖然他自己支撐不住出這一劍,劍勢已經偏了,但依舊唰一聲劃破了秦宛卿的左眼眼尾,留下了一道深深血痕,差一點弄瞎了她的左眼。


  秦宛卿死死瞪大飽含淚水的眼睛,左眼被血跡汙染,視野裏血紅一片……


  世界突然安靜的有些駭人,耳邊的風聲都聽不見了,她呆呆跪坐著,渾身傷口血汙,她卻絲毫不覺得痛了,如同失聰了一樣聽不見一點聲音,腦子裏轟然炸開的都是一個念頭:他快死了竟然還要殺她!


  他要她死……


  她心如死灰地看著柳長淵又再一次掙紮著把劍插進她的胸膛。


  她沒有再躲,被刺中後身子一歪,往後倒去,直直墜落了山崖。


  ○


  兩人打鬥的動靜引起了秦家仆人的注意,尋找中隻發現了重傷的柳長淵,也不敢多問,趕緊把柳長淵抬了回去。


  柳長淵被劍捅穿了肺部,奄奄一息,一隻腳踩進了鬼門關,全城請來的大夫都是束手無策,藥石無醫。


  正在秦家的奴仆們手足無措地聚在院子裏時,忘憂子突然出現。


  說起來忘憂子並非特意來救柳長淵,也並不知道他重傷的原因,不然忘憂是萬萬不會救他的。忘憂子與友人有事途經秦川,吃飯的時候喝多了酒,兩人就開始撒酒瘋,那友人非要說自己醫術如何如何高,忘憂子不服,醉醺醺地抓過一旁的路人問道,秦川有沒有快要死的人?

  秦家奴仆這幾日瘋狂地找大夫請大夫,整個秦川都知道了秦家有人重病,於是那路人回道:秦家有。


  忘憂子就來到秦家,出手救了柳長淵,哪怕傷的如此之重,照樣將他救活過來。休養了幾天,柳長淵居然又可以勉力下床走動了。


  忘憂子的友人大吃一驚,連道慚愧,可是這無心的一句酒話,陰差陽錯的救了柳長淵。


  開春本該萬物複蘇喜氣洋洋的時候,慕寒風卻收到秦宛卿身隕的消息,急忙趕往秦川,隻見到養傷的柳長淵,除了他沒人知道真相,全憑柳長淵一張嘴。


  柳長淵悲痛欲絕地同慕寒風說了與愛妻秦宛卿一同外出遭到伏擊,秦宛卿不幸遇難,他也勉強死裏逃生,聲淚俱下引得慕寒風心中滿是悲慟。


  兩年前的春天他目送師妹秦宛卿離去,沒想到兩年後,他甚至來不及見秦宛卿一麵,他一直當做親妹妹疼愛的秦宛卿就不幸身隕。


  慕寒風片刻未停立即策馬回了濟南,心中悲痛不已,隻覺得世事無常,暗暗立誓此生絕不再踏入秦川半步,消沉了許久日子才好些,秦宛卿的死成了他心裏最大的遺憾。


  而柳長淵身體痊愈後,覺得如此遭遇都沒死,必定是自己命不該絕。


  於是他著手用計控製住了他的父親,當時柳宗主的權力已經被他處心積慮的密謀下蠶食的隻剩了空架子,他便“名正言順”的繼承了柳家家業,吞並了秦川秦氏後,又滅了秦川另一世家陳氏,秦川成了柳家的附屬地。


  地位的高塔下,屍骨遍地。


  他殺光了所有曾經欺辱過他的人,也殺光了所有知情的人,甚至是那天偶然被請來的那位年邁的大夫。


  柳長淵親手一個一個全部殺光了,他要這世上再無知曉此事的人活著。


  他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取舍,洛川阮家家主見他如今大權在握,於是答應了柳長淵與阮小姐的婚事,即現在的柳夫人。


  命運弄人,在秦宛卿喪子悲痛之時,阮家小姐已經歡喜的有了身孕。


  二人風風光光的大婚,人人都隻記得這場婚事有多麽盛大,讚歎這場婚事有多麽美好。


  柳長淵曾經入贅到秦家的事被他刻意地抹去了,沒人再記得當初秦川也有一場這麽盛大的婚事。


  有了阮家的支持,他接管下的柳家勢力更是如日中天,逐漸吞並整個江南大大小小的門派世家,遂被稱為江南柳家,同濟南慕家,青城容家,被並稱為武林三大世家。


  世人隻知道柳長淵一手斬淵劍冠絕天下,為人正派嫉惡如仇,殺伐決斷行事果決,是一代大家主之風,那段往事卻被抹去了,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


  若不是武林大會上花奈的出現,這一段肮髒血腥的往事就會一直被扼殺掉。


  ○


  秦宛卿墜落斷崖,掉入了涯底的深潭裏,身受重傷一身修為盡數散去,本也隻是等死的份了。


  仿佛命運開的惡劣的玩笑,兩個自相殘殺,被對方的劍刺穿身體的人,一個都沒死成。


  秦宛卿遇到了當時的幻花宮宮主,那幻花宮宮主不知遭遇了什麽變故竟身中劇毒,但她十分年輕貌美,年輕到甚至還沒來得及為自己挑選弟子,於是她便自作主張收了秦宛卿為徒,把昏死的秦宛卿帶回了幻花宮。


  幻花宮宮主傾盡全力救活了秦宛卿,秦宛卿卻一點都不感激她。她被救活之後,兩三個月以來隻是每天沉默地坐在幻花宮中的水池邊,心如死灰毫無波瀾,眼睛裏空蕩蕩的宛如一川荒原,也不尋死覓活,隻是像丟了靈魂一樣呆坐著。


  她左眼眼尾下的傷口愈合了,卻依舊留下了一條深深的疤痕,就像她的心一樣千瘡百孔,再也不會完整了。


  幻花宮宮主給她改了個名字——花奈,取自無可奈何花落去,以感慨自己年紀輕輕就要身隕的命運。


  可奇怪的是,幻花宮宮主明知道自己身中劇毒,這兩三個月以來卻沒有忙著滿天下的尋找解藥,隻靠自己的修為壓製著,哪天壓製不住了就是毒發身亡的時候,她也絲毫不在意,隻是自顧自地收了她為徒,不緊不慢地把幻花神功傳授給她,就像在等死。


  是的,很奇怪,她在等死。


  秦宛卿卻一點也不配合,麵對這天底下江湖人人渴望的幻花神功絲毫不為所動,連個眼神都不想給。這卻讓幻花宮宮主覺得好有意思,她素來喜歡憑自己喜惡做事,她既然選中了秦宛卿,她就一定會讓秦宛卿對她妥協。


  又過了一個月,幻花宮宮主費了一些功夫,不知道從哪探查到她的身份。


  有一天幻花宮宮主帶著秦宛卿來到金陵台柳家柳府。


  秦宛卿看著這宅子,心裏異常排斥。


  幻花宮宮主卻一臉高深莫測地笑起來,抓著她飛身到了柳府裏的一處屋頂,正好可以看到對麵屋子裏。


  幻花宮宮主遙遙指著對麵屋裏的人,笑眯眯地對秦宛卿說:“不想手刃仇人嗎?”


  秦宛卿聞言看去,眼睛倏地睜大。


  那華麗精美的屋子裏,柳長淵在床旁焦急的轉來轉去,有女子痛苦的呻吟聲,正在分娩。


  柳長淵居然好好的活著!


  她一直以為柳長淵已經死了,她那一劍分明已經刺穿了他的肺,他本該死的,可是他居然還活著!他為什麽還沒死!


  為什麽?

  是這蒼天無眼還是這滿天神佛不問世事?她的爹娘該死嗎?她的孩子該死嗎?柳長淵才是那個該死的人啊!憑什麽他還能好好活著?


  秦宛卿渾身抑製不住地發抖,眼睛裏血絲暴起。


  恨,她好恨啊!


  幻花宮宮主湊近一點,帶著一些蠱惑的意味說道:“想手刃仇人的話,不應該比他更強麽?你現在就是一個廢物,你甘心眼睜睜看著仇人在眼前卻什麽都做不了?你不應該把他狠狠踩在腳下,讓他對你跪下痛哭求饒嗎?”


  秦宛卿眼神劇烈顫動,滿心的仇恨破土而出。


  “那麽,做我的徒弟好了,你會掌握這世間人人渴望的幻花神功,你可以輕輕鬆鬆地殺了他,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秦宛卿眼睛終於有了些亮光,幻花宮宮主喚起了她心裏滔天的仇恨。


  是了,她要親手殺了他!她要狠狠踐踏他苦心追求的一切!她要他挫骨揚灰以命謝罪!

  忽然,秦宛卿問道:“你為什麽要幫我?你有什麽條件?”


  幻花宮宮主笑起來,伸出手摩挲著她的臉龐,語氣愉悅,“有,當然有,我需要你在幻花宮中替我守墓十五年,找到你的徒弟,然後把幻花神功傳給她,十五年後你就自由了,想殺他還是殺他全家都由你說的算!這是我把幻花神功傳授給你的唯一條件,想清楚哦,你這條命是我給的,我這一秒想收回來,你絕不會活到下一秒!”


  秦宛卿沉默了一會,問道:“為什麽要十五年?”


  幻花宮宮主眼神黯了一點,然後低聲開口。


  “我師傅為了救我而死,她死的時候剛三十五歲,我也想活到三十五歲,好把欠她的命還給她。”


  秦宛卿目光一顫,可是她活不到三十五歲了,她已經快要死了。


  “好,我答應。”


  幻花宮宮主笑起來,她臉上的笑容明亮如太陽,眼尾那顆朱砂小痣隱隱泛紅,張揚又肆意,“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徒弟。我們走吧,花奈。”


  她贏了,秦宛卿對她妥協了。


  秦宛卿站著沒動伸手指著那屋子裏,一字一句說道:“我已經選好徒弟了。”


  幻花宮宮主轉身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屋子裏年輕的婦人剛生了孩子,是一對可愛的孿生姐妹,兩個十分相似的小嬰兒依偎在一起啼哭,哭起來都一模一樣。


  秦宛卿就指著那對雙胞胎裏的一個。


  幻花宮宮主愣了愣突然捧腹笑起來,她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啊,隻可惜我要死了,看不到了,不然這肯定特別有意思!”


  屋裏那床上的女子似乎太累了,已經睡著了,柳長淵屏退了眾人,自己也輕輕關上門離去了。


  那一對小小的孿生嬰兒就放在床邊的小搖籃裏,不再哭鬧,靜靜地依偎在一起睡著了。


  幻花宮宮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問道:“你想要哪個呢?這兩個長得都差不多……”


  秦宛卿再次伸出手,指著其中一個,“就那個吧。”


  幻花宮宮主點點頭。


  在秦宛卿錯愕的目光裏,花宮宮主抬起手,手上帶著一條係著三個小巧鈴鐺的銀色鏈戒,食指在空中隨意地勾了勾,清脆一聲鈴響,她的指尖忽然就飄出來一些小小的花瓣,隨著風飛舞而去,那屋中搖籃裏右邊那個小嬰兒,慢悠悠地飄浮起來,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托舉小女嬰,飛出了木窗來到她們麵前,秦宛卿伸手接住了她。


  搖籃裏餘下的那一個小女嬰似乎感覺到什麽,突然醒來哇哇大哭起來。


  “你……你這是什麽妖法……”秦宛卿摸了摸小女嬰的臉,錯愕地問道。


  幻花宮宮主看著她,笑眯眯地眨眨眼睛,“你要學的幻花神功啊!”


  秦宛卿點點頭,終於懂了為何世人如此渴望著幻花神功,它的確有這樣令人著迷的魔力。


  她抱著懷裏的嬰兒跟著幻花宮宮主離去了。


  柳府不見了一個小千金,柳長淵震怒大發雷霆,但遍尋不見從何找起都不知道,如同大海撈針,於是他下令封鎖了消息,外人隻知道柳長淵喜添了一位千金,沒人知道本該還有一位。


  本該同樣眾星捧月的兩個人,命運卻背道而馳天翻地覆。


  秦宛卿跟著幻花宮宮主入了幻花宮,立下毒誓,之後十五年再也沒有踏出過那座石宮半步,靜心跟著幻花宮宮主修習幻花神功。


  幻花宮宮主在花奈左眼眼尾傷疤處替她紋了一朵小花,栩栩如生,再看不出來那曾是一道猙獰的傷疤。


  ○


  過了三個月,幻花宮宮主已經被毒折磨到瘦得不成人形,已經無法下床走動,她躺在榻上秦宛卿就守在旁邊。


  她不知道幻花宮宮主遭遇了什麽,修為如此高深卻身中劇毒,也搞不懂她為什麽從不試著找解藥,真的是很認真地在等死。


  幻花宮宮主性子跳脫,甚至有些玩劣,經常逗弄秦宛卿,得不到回應也不惱,自娛自樂十分肆意,笑容明亮的如同太陽。


  這樣明亮肆意的人舉止中卻從未流露出過半分對人世間的眷戀,隻有提起她的師傅時,會偶爾流露出一些溫情,讓秦宛卿覺得她也是個身世凋零之人,許是同病相憐,秦宛卿心裏對她生出一些親近。


  彌留之際,幻花宮宮主也不見悲傷。


  “花奈啊。”


  “嗯,師傅。”


  “我快死了。”


  “嗯,師傅。”秦宛卿眼眶紅了,卻依舊語氣淡淡的回答。


  “啊,真是冷淡啊,好歹師徒一場,薄情的家夥。”幻花宮宮主勉強笑起來。


  秦宛卿低著頭抹眼淚不說話,幻花宮宮主也不氣惱,又自顧自地說道。


  “不知道師傅見了我會不會氣得活過來……要是能氣活過來也不錯。”


  “嗯,師傅。”


  “唉……花奈啊……你附耳過來……”


  幻花宮宮主把幻花宮世世代代守護的秘密告訴了秦宛卿,她心中一驚,但是還是點了點頭,認真地許諾道:“嗯,記住了,師傅。”


  幻花宮宮主一直守護的秘密終於找到傳承的人,她如釋重負,臉色明亮了許多。


  沉默了一會複又抓著秦宛卿的手,像是歎息一般。


  “花奈啊……這一世的恩怨已經太多了……也該放過自己了……”


  不知道說給自己的還是說給她聽的,幻花宮宮主說完這最後一句話,眼裏的光潰散而去,閉上了眼睛。


  幻花宮石宮裏傳來一聲低低的哭聲,像是一座巨大而孤獨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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