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撿個魔女闖江湖> 第二十二章 禍根深種

第二十二章 禍根深種

  嘉禾二年春


  濟南城慕家還是慕老爺子當家,慕寒風彼時也才剛滿了二十歲,他隨父親一起站在慕府門外,目送秦川秦家的車馬把秦宛卿接回去。


  秦宛卿是他的小師妹,兩家是多年世交,五年前秦家與當時秦川另一宗門陳氏起了紛爭,兩家積怨頗深,時常摩擦有禍事發生,秦宛卿被她父親送到濟南慕家避難,入了慕家宗係做了他最小的師妹。


  秦宛卿本就生的貌美,風采動人,為人還十分豁達俠義,敢愛敢恨。到了慕家後也依舊如此,敢隻身一人去山匪巢穴救人,也敢一人挑群雄,在當時江湖中素有佳名。慕寒風對她也十分疼愛照顧,把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寵著。


  慕寒風看著秦宛卿的車馬遠去,問父親道:“師妹什麽時候回來?”


  慕老爺子搖搖頭,捋著胡子一臉高深的說道:“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為什麽?”


  “宛卿是回去成親的。”


  “……”


  ○


  秦宛卿回到家中,果然父親為她擇了一位夫君,金陵柳家柳淵。


  是的,當時柳長淵隻是一個宗族旁係,甚至連親眷子弟這一輩的“長”字都取不上,可見在家族裏並不受重視。


  父親的用意也很明確,想依靠聯姻,借助金陵柳家的勢力,在秦川一家獨大,當時柳家的勢力也隻是在金陵,還未擴大到整個江南,而秦川也地處江南,兩家聯姻無疑是鞏固勢力的好辦法。可是柳家態度曖昧,正在觀望,兩邊都不想得罪,左右為難的時候,柳淵自告奮勇,自己願意做這個聯姻的人選,他不過一個旁係,答應聯姻既不拂了秦家的麵子,又不得罪秦川另一家族陳氏,更何況,秦家隻有一獨女秦宛卿,聯姻的話隻能入贅秦家,柳家子弟對此都十分抗拒,誰都不想當上門女婿。柳淵自己願意站出來當這個冤大頭,這柳家家主一高興,柳淵這才得以更名為柳長淵,終於是入了親眷子弟的名譜。


  他倆初次見麵時,秦宛卿對他印象不錯,柳長淵風度翩翩,涵養談吐俱佳,都符合她的期待,而秦宛卿本人也是為人豁達從不在乎出身虛名,隻要興趣相投都是真誠相待。


  柳長淵十分感謝秦宛卿從不在意他的出身,她從未說過他一句出身也從未對他有過一絲輕視之色,待他十分友好坦然落落大方。


  他毫不掩飾對她的愛慕,事事細致周到的替她著想,處處照顧她,一有空就陪在她左右。投其所好隻為了博她一笑,她說想吃金陵城的菱角,他就淩晨從金陵采摘好帶著露水的菱角,策馬趕到秦川,等她醒來已經細致的剝好放在她窗前。


  兩人的姻緣水到渠成,柳長淵入贅到秦家,他對待秦宛卿依舊細致而溫柔,秦宛卿也傾心於他,對他亦是百般溫柔,兩人十分恩愛甜蜜。柳長淵對秦家二老也十分孝敬,秦老爺子對這樁婚事十分滿意,遂放心的把家中大小事中大部分都交由柳長淵打理,他也不負眾望,為人圓潤,處理的井井有條,在秦家地位如同二老親子。


  有幾日,柳長淵回了金陵城柳家,回來以後顯得心事重重。秦宛卿擔心夫君,詢問之下,柳長淵隻說是有事沒辦妥被父親責罵了一頓。秦宛卿溫言相勸了一番,柳長淵聽了她的話又振作精神,很感謝結發妻子的理解,為了宗族事務往洛川阮家走動頻繁了許多。


  之後半年在一次秦老爺子同夫人外出的時候,歸來途中突然遭到了伏擊,雙雙殞命,秦宛卿聽聞此噩耗悲痛欲絕,柳長淵便日日陪在妻子左右,不離不棄,讓秦宛卿心中十分感動,她自己也無心家族事務,把秦家家中一切權利全權交給了夫君打理,柳長淵有了秦家做根基,在柳家說話也有了些分量。


  在兩人成親已經兩年的時候,寒冬臘月裏秦宛卿有了身孕,柳長淵對她愈發細致,每日的補藥都親自熬好端給她,溫柔的喂她喝下。


  在第四個月,秦宛卿的孩子沒了。


  這半個月來,她終於休養好身子卻連受喪親喪子的打擊,精神十分低靡不振,柳長淵總是溫柔的安慰她以後還會有的,態度沒有一絲不耐,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可是如今柳長淵已經成了一家之主,族中事務繁忙,陪在秦宛卿身邊的時候還是比以前少了一些,經常許久不見人影。


  這日,柳長淵外出好幾日,又到了給秦宛卿檢查身體的時候,府裏卻請來了一個麵生的大夫。


  秦宛卿不解問之,丫鬟小心翼翼的回稟道:“平日都是家主親自去請醫師,可家主這兩日出去未歸,奴婢們找不到那位大夫住在何處,又怕耽誤了夫人你的身子,所以請了城裏最好的大夫過來。”


  秦宛卿精神不佳,不太放在心上,點點頭就屏退了奴仆。


  那大夫上了年紀但精神抖擻,看著倒十分可靠。他給秦宛卿號了脈,又仔細的檢查了一番,臉色有些難看,對著秦宛卿有些生氣的說道:“夫人你為何如此作踐自己的身子!”


  秦宛卿被質問的有些發懵,愣愣的問道:“我……如何作踐自己了?”雖然她痛失腹中骨肉十分悲痛,精神的確不濟了些,疏於精力打扮,可也談不上作踐自己吧。


  那大夫又說:“剛懷了孩子就吃墮胎藥流掉如何不作踐自己的身子?還一直長時間服用墮胎藥,你可能以後都不會有孕了!老夫真是搞不懂夫人你如何想的……唉……”


  晴天霹靂在她腦袋裏轟然炸開。


  柳長淵自她懷孕以來,日日溫柔的端來,一勺一勺喂她一點一點喝下去的竟是一碗碗墮胎藥……


  秦宛卿似乎不信,抓著那大夫,疾言厲色的又問了一遍,那大夫被她嚇到,又哆嗦著說道:“你幹嘛作這幅姿態……你懷孕已足四月,孩子流了半月,這藥嘛,恐怕是從有孕時就開始服用……老夫行醫四十多年,從未診錯過……”


  時間同大夫講的分毫不差。


  她歇斯底裏的把桌上的茶杯掃落,砸了一地,把那大夫嚇跑了。


  她無力的滑坐在地上,腦子裏亂糟糟的叫人發懵,手不自覺的摩挲著自己的腹部。


  她捂著肚子突然崩潰的大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沒了……”


  家仆丫鬟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又不敢靠近主屋,以為夫人是想起喪子之痛心情不好了些,但夫人的哭聲淒慘的叫他們都不忍心聽下去,有隨侍多年心腸軟的丫鬟已經跟著低聲啜泣起來,秦府裏籠罩著一片悲聲。


  ○


  晚上,柳長淵回到了府中,麵色如常的去找秦宛卿,他溫柔的推開房門,“宛卿,我回來了,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秦宛卿呆呆的坐在床上,看著這個一臉溫柔笑意的男子。


  柳長淵看到地上的茶杯碎片,也不責怪,溫柔的輕聲哄著她,“宛卿你怎麽了?又摔了杯子,仔細劃傷了手,翠兒這丫頭也真是,都不勤快些收拾了……”


  他走近了一些,又道:“你心中傷痛,我也痛,唉……你看,這是我從金陵城給你摘回來的菱角,已經給你剝好了。”


  秦宛卿看著他端著的菱角,突然一陣反胃,她撲到床邊幹嘔了起來。


  柳長淵趕緊放下菱角去扶她,秦宛卿卻一把推開他,目光裏帶著複雜的恨意跟戒備。


  柳長淵不解的看著她,柔聲道:“宛卿?”


  秦宛卿喘著氣,淒慘的笑起來:“好一碗安胎藥啊……”


  柳長淵目光一顫,依舊溫和的問道:“宛卿你在說什麽?”


  秦宛卿撲下床扯著他的衣領幾乎站立不穩,疾言厲色道:“裝?你還在裝!你還要騙我到幾時……”


  柳長淵溫柔的把她扶到桌邊坐下,靜靜的看了她一會,手在腰間係著的劍柄上緩緩摩挲著,語氣依舊十分溫柔:“宛卿,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秦宛卿看得心驚肉跳,可是心裏的憤怒悲傷卻驅使著她,她又站起來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淒聲道:“我對你掏心掏肺,從成親以來對你何曾有過一絲疾言厲色?我的父母對你信任疼愛,家中權力都放心的交與你,將你當做親生兒子一樣,可曾有一絲苛責?你竟然……竟然流掉了我的孩子!那是我們的孩子啊!我們的孩子啊……”說著說著又泣不成聲。


  柳長淵挨了一巴掌,他不在意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突然語氣森然的說:“是啊,你對我很好,你父母對我也很好,你們對我的好我片刻不敢忘記……所以我感謝你,仰慕你,愛惜你!可是我不姓秦我姓柳啊!我隻是一個家族的犧牲品!連我的父親,都把我當成垃圾看待,哪怕我比那群廢物做的更好比他們都優秀,可是依舊從來不肯正眼看我一眼!從小嘲笑打罵我,連宗祠都不讓我進!僅僅因為我是一個婢女的孩子就要受到如此對待?那位高高在上的柳宗主可曾記得,我身體裏還流著他一半血!可他卻把我當做一個麻煩一個犧牲品來同你家聯姻!想把我趕出柳家!既然他們輕視我,嘲笑我,踐踏我,我就要把他們通通狠狠踩在腳底下!”


  柳長淵語氣又變得十分古怪,壓抑而興奮,“輕視我的我要剜了他的眼珠!嘲笑我的我要割了他的舌頭!踐踏我的我要踩在他身上碾碎他的尊嚴!隻要我擁有了權力擁有了地位!這一切易如反掌啊!哈哈哈,所以我把你父母的行蹤透露給了陳家的人,你看,秦家大大小小的權力還是你親自交到我的手上!我把柳家那幾個妄稱直係子弟的飯桶全殺了,他們在我麵前哀哭嚎叫,痛哭流涕的跪地求饒,可憐的像條狗!哈哈哈,不就是直係子弟嗎?現在全死光了!現在隻要我同阮家小姐成親,我就能把他們通通狠狠踩進爛泥裏!所以……”


  原來柳長淵從小因為出身,在柳家受盡白眼嘲笑,他連名字都不配用柳家親眷直係子弟這一輩的“長”字,就連宗族祭祀,他連祠堂門都不允許踏入,隻因為他的母親是一個一點武功都不會的婢女,被他那該死的父親醉酒後輕薄,生他的時候還難產直接死了,可憐的是一塊留著姓名的牌位都沒有。他身上本流著一半柳宗主的血,本是柳宗主的親子,卻被直接歸為旁係,他的父親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路邊的雜草。他的其他兄弟們,哪怕是叔父家的孩子都比他受寵比他受重視,他恨他們,恨不得他們通通死絕,他發誓一定要把他們都狠狠踐踏在腳下。


  秦家提出聯姻的請求,族中的少年都不肯去,隻因為秦宛卿是秦家獨女,雖然地位尊崇,聯姻卻隻有一個選擇,入贅秦家!他思慮良久,想擺脫如今這樣的困境,自己站出來說他去,他的父親第一次肯正眼看他。他怨恨著又感激著這次聯姻,因為他居然因為這個得以改了名,進了直係宗譜,實在很嘲諷。


  成親後,他一直盡力做一個好丈夫,表現得很完美,他也曾真心的愛著秦宛卿,所以他贏得了結發妻子的傾心,贏得了秦家長輩的信任,贏得了權力與地位,他覺得自己的人生終於有了不同有了轉機的時候,可當他回到柳家,想去祠堂祭祀一次的時候,想為他母親求一個角落裏的宗祠靈位的時候,他的父親仿佛聽到最好笑的笑話,把他這一點點要求講笑話一樣同他那群兄弟們講起,然後高高在上的輕蔑的無情的嘲笑起他是不過是一個外姓,是入贅,是個婢女之子,是燙手山芋一樣推出去的犧牲品……


  那些殘酷的話碾碎了他最後的尊嚴。


  竟然什麽都沒改變……


  他的人生如同一汪卑微低賤的死水,不會有改變,不會有轉機,隻會有著來自他親生父親,同胞兄弟們,無休止的輕視嘲笑和辱罵!

  他如何能甘心?叫他如何能甘心?他明明比他們更有天賦,更努力,做的更好!


  隻有更加強大擁有更多權力才能把這些人通通踐踏碾壓在腳下!於是,他為了把秦家的勢力都收歸手中,他把秦宗主與夫人的行蹤透露給了仇家陳氏,果然,秦家二老雙雙被屠,秦家的權力穩穩的落在了他手中,還是一心信任著愛著他的發妻親自交給他的。


  他奔波於洛川阮家聯絡合作,碰巧接觸到了阮家小姐,他用當時對秦宛卿那樣溫柔而細致的手段,以同樣的方式贏得了阮家小姐的傾心。那阮家小姐待在深閨尚不知道他已經娶親,同父親表明了心意,但阮家家主卻知道,拗不過女兒的喜歡,所以他同柳長淵說,自己的女兒絕不可能與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前途就在他手上,看他如何取舍了。


  那阮家乃是洛川第一大家族,若是能爭取到他們的支持……


  於是他為了穩住阮宗主,對自己剛有身孕的發妻下了手,他每天溫柔的熬好端去一碗墮胎藥,親手一點點毒死了自己的親骨肉,當時卻還念在對秦宛卿的感情遲遲沒有下手。


  對柳家他也沒閑著,他處心積慮的把柳家直係的子弟,一個一個的全部殘忍殺死,多條人命鬧得柳家人心惶惶,柳宗主更是一蹶不振,臥病在床。他一點一點滲透進柳家的權力中心,像是毒蛇耐心的等待著被它毒牙咬中的獵物,一點一點的毒發身亡。


  與秦宛卿同床共枕兩年多,秦宛卿卻不知道身邊躺了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鬼。


  柳長淵又溫柔的笑起來,同往日一樣,溫柔的對秦宛卿說道。


  “所以我們的孩子,怎麽可以留著呢?”


  “現在這一切你也都知道了,那你也不必留著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