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好人

  見他這副模樣,寧詩婧忽然也沒了爭辯時候胸口的那股子鬱氣,抬眼沖他微微笑了一下,頷首道:「裴公子說的有道理。不管怎麼樣,能夠堅持自己的信念,都是好的。」


  就算是愚忠,也並不影響岳飛是個為國為民的大英雄。


  就算忠君到有些愚昧的地步,也並不影響許許多多的名臣將相,為了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發展,一代代嘔心瀝血,鞠躬盡瘁。


  只不過,如果他們更多的為百姓考慮,就不會出現裴相的「韜光養晦」,也不會出現在她剛來的時候,鍾玉珩為民辦事兒尚且步步艱難,無人願意出力,甚至為了跟他作對而從中作梗的情況。


  這個時代的百姓已經夠苦了,她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把自己的知識和能力用來為他們謀福祉,但是卻並不能勉強別人更改自己的想法。


  自己問心無愧就可以了。


  想通之後,她的眉眼也跟著柔和下來,嘴角的笑意也更真切幾分,想了想沒有再去推拒那份禮物,而是將木盒子抓在手上,抬頭燦然一笑:「多謝裴公子的禮物。」


  裴玉卿有一瞬間的愣神,眼底帶著驚艷。


  烏木的盒子黑得發亮,而她白皙纖細的指節放上去,一黑一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隱隱有幾分驚心動魄。


  而她對這些一無所覺,線條完美的臉仰起來,星眸里盈著光,美得不可思議。


  他早知道她長得美,卻不知道她能美得這樣不講道理,忽然就撞進了他的胸口。


  他艱難的挪開眼不去看她,恍然察覺到不對,又忙重新轉過來,眼神無處安放似的落在那木盒子上。


  「這,這是學生做的小玩意兒。」他難得的有些失態,磕巴了一下才繼續道:「藏著機關,娘娘平常可以當成把玩的東西,找找開盒子的方法兒。」


  原來還把禮物藏在了機關里。


  有些像是小朋友交換禮物時候的狡黠。


  寧詩婧會心一笑,頷首保證道:「哀家一定會早日解開機關,瞧瞧裴公子送的到底是什麼珍貴物件兒。」


  裴玉卿揚唇笑了笑,竟然也沒有如同一貫一樣謙讓,站起身子道:「學生該走了。」


  「裴公子玩得開心。」寧詩婧沒留他,頷首道:「上元節快樂。」


  「娘娘也是,上元節快樂。」裴玉卿溫聲應了,卻沒立刻就走,而是又停了片刻,才又抬眼定定的看著她,問道:「娘娘說愚忠不可取,為官要多為百姓考慮。學生斗膽問一句,娘娘覺得,鍾大人做得到嗎?」


  「其實學生很意外。」像是怕她誤會,他短促地笑了一聲,遲疑道:「娘娘看起來柔弱斯文……竟然不但不怕鍾大人,還,跟他走得很近……」


  他說得委婉,寧詩婧卻很好的領會了他的意思。


  是啊,鍾玉珩別說在嬌生慣養的貴女眼裡,就算是在男人乃至武將的眼裡,都活生生像是羅剎在世。


  她剛來的時候,他的名聲能止小兒夜啼,不知道多少人怕他怕到不敢提起他的名字。


  活像是大安朝的伏地魔。


  瞧瞧,小太后原身不就是因為一個小太監聽到了她的計劃,就給活生生地嚇死了嗎?


  可是……


  她笑了笑,並沒有被觸犯的惱怒,而是眼神裡帶著幾分溫柔:「鍾玉珩怎麼了?」


  「他可靠沉穩,心繫百姓,為人正直,面冷心熱。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冷冰冰兇巴巴,不太好接近的樣子,實際上卻藏著心軟。外面傳的難聽,但是裴公子應當也知曉,他為了百姓做了多少事情。在哀家看來,他已經是個難得的好人了。」


  裴玉卿垂下眼,遮住眼中的思緒,心也忍不住跟著沉了沉。


  他知道,她這一刻眼中柔和的光芒和那點溫柔,並不是因為在跟他說話,而是因為她想起了她口中的這個人。


  他扯了扯唇角,笑意寡淡:「是嗎?」


  「難道不是嗎?」寧詩婧說得十分真心實意,理直氣壯地反問:「哀家眼裡看到的鐘玉珩就是這樣的人,裴公子是覺得不對嗎?」


  她並沒有威脅的意思,是真的這麼認為,也是真摯的在詢問他。


  「沒有。」裴玉卿覺得嘴裡有些發苦,輕輕地嘆了口氣,目光落在手上的花燈上,溫聲道:「只可惜,這樣好的鐘大人,只有娘娘一個人認得。」


  他沒再多說,拱拱手轉身離開了。


  寧詩婧也沒多想,丟開思緒把玩著手上的木盒子。


  這盒子的機關設置的巧妙,她找了半餉也只不過找到一點點頭緒,真正解開卻還是要很一段時間。


  不等她仔細研究,鍾玉珩辦完事兒回來,似乎洗漱一番,還換了衣服,身上帶著外面的冷意和一點點水汽,坐在她的身側:「娘娘等久了。」


  「也沒多久。」寧詩婧仔細打量他一圈,見他不像是受傷的樣子,面上也不見異樣的神色,鬆了口氣,沒有追問。


  「這盒子是哪裡來的?」鍾玉珩淺笑,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木盒子上:「臣瞧著這烏木應當是上好的,造價不低。」


  「是嗎?」寧詩婧並不能區分這些木材的區別,聞言也不過是無所謂地瞥了一眼,隨口道:「方才裴公子過來了,送了這個作為禮物,說是補了年禮。他自己親手做的機關,我看著有趣就留下了。」


  她的態度隨意,鍾玉珩也沒多問,一雙烏黑的眸子沉沉的看了那木盒子一眼,轉而說起台上的戲:「這個戲班子在宿京有名,不少大戶人家都會請他們家去唱戲。上面這個青衣,是個十七歲的男子扮的,唱腔倒是一絕。」


  寧詩婧跟著被轉了心思,也沒再管手上的木盒子,跟著看了一眼台上身段窈窕,眼神彷彿帶著鉤子的青衣,點頭感慨道:「果然是不錯。」


  如果他不說,她根本沒看出來是個男人。


  兩人看了會兒戲,又重新出了茶社去逛燈會,走了片刻寧詩婧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擺,笑道:「鍾玉珩,看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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