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自信
在場的兩個人沒有任何一個給他哪怕一絲眼風，鍾玉珩更是淡漠的眼都不抬一下，聞言只道：「解決之後，不必帶回來了。」
不，不必帶回來什麼？店小二抖得更加厲害，腦補了不知道什麼東西，臉色煞白。
更加叫他心驚膽戰的是，這紅袍公子遲疑片刻，又補了一句：「嘴巴不幹凈的那個，剁了喂狗。」
「咯噔！」
伴隨著牙齒情不自禁咬合在一起發出的脆響，店小二大腦中一片空白，手上提著的茶壺就是一松。
伴隨著指尖突如其來的空落，他的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完了。
然而預料中，茶壺落地的聲音並沒有傳來。
瑟瑟發抖閉著眼睛不敢面對現實的店小二在一片沉寂中，只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
他戰戰兢兢地睜開眼，卻見面前桌上已經不見了那抱劍的黑袍男子，眼前獨獨剩下一雙深邃的閃爍著寒芒的黑眸，帶著冷淡的笑意。
那位長相出眾的紅袍公子，伸出一根骨節分明的食指輕飄飄地掛在那茶壺的柄上，見他看過來手往前一遞，慢條斯理道：「小心些。」
他的態度堪稱和善，姿態優雅從容，並無幾分攻擊性。
店小二卻莫名地抖了一抖，忙不迭地接過茶壺，擦了把冷汗賠罪道：「多，多謝，多謝客官！是，是小的粗手粗腳……叫，叫客官見笑了……」
鍾玉珩沒有說話，收回手指，目光倏爾落向門口。
店門口的帘子再度被掀開，一個脊背挺直、頭髮花白、精神矍鑠的老人背著手走了進來，才踏入店中，緊跟著目光如電的看了過來。
店小二見到來人，卻情不自禁地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喊了一聲：「掌柜的，您回來了。這位客官……」
不等他說完，那王掌柜抬手示意他住口，緊接著面色平靜地往前兩步，拱手行禮道：「九千歲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小老兒有失遠迎，還請九千歲見諒。」
九，九九九九，九千歲？是他想的那個九千歲嗎？！
傳說中，目如銅鈴、狀若惡煞，以人肉為食的九千歲鍾玉珩？
店小二徹底愣在了當場，一股寒氣兒從腳底板上竄了上來，抖得越發厲害了。
王掌柜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輕輕掃他一眼，皺眉訓斥道：「還不快些給九千歲換壺好茶上來！」
店小二這才如夢初醒，忙應了聲，提著茶壺跟屁股著火似的，火急火燎又拚命地放輕了腳步，往後面去了。
鍾玉珩淡淡的看了一眼他逃竄的身影，目光又落在嘴上客氣，態度卻十分冷靜的王掌柜身上，看了片刻才掀起嘴角扯了扯，道：「久聞王掌柜大名，今日才得一見。」
「小老兒不過是市井平民，哪有什麼大名。」王掌柜聞言也不過是一笑，依舊道：「還要九千歲不怪小老兒怠慢才是。」
鍾玉珩沒說話，兀自轉著拇指上的扳指，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王掌柜的眼神動了動，看了眼桌面上兩碗紋絲不動的刀削麵，復又笑道：「是小老兒失禮，不如小老兒這就去廚下為九千歲重新做一碗面上來，如何？」
「看來，王掌柜對自己的廚藝十分自信？」否則，怎麼會覺得只要一碗面，就能夠補償對他的怠慢失禮呢？
聽到這鋒銳逼人的問話，王掌柜面色不變，含笑頷首道：「這是小老兒吃飯的手藝，小老兒自然是有信心的。」
隱隱帶著幾分傲然。
聽到這話，鍾玉珩卻嗤笑一聲，臉上的筋骨牽動著表面的麵皮扯出一個諷刺的笑來，血肉卻冷冰冰的紋絲不動：「實不相瞞，本官對王掌柜的廚藝，恐怕是沒有那麼信任。」
王掌柜沒有被懷疑的惱怒，只是抬眼拱手道：「九千歲待要如何，還請明示。」
「簡單。」鍾玉珩道：「若是王掌柜的面不能叫本官滿意，王掌柜就拿自己的性命來補償，如何？」
短暫的沉寂。
言語中的刀光劍影不過轉瞬即逝，其間刀劍交鋒，打開大合之間，突兀開場又迅速落幕，叫人猝不及防。
后廚方向發出清脆的聲響，灌了熱茶出來的店小二終究沒能守住那嶄新的茶壺，失手跌落在地上碎成了一堆瓷片。
鍾玉珩的眉頭略褶皺了一瞬，緊接著舒展開來，垂下眼。
他的情緒失控了。
他本來是為了求個真相而來，卻不知是這條街上濃重的人間煙火味叫他太容易想起過往，還是追尋了十八年的真相終於到了眼前，叫他情不自禁的急切起來。
他剋制不住心中的暴戾急躁，方一見面就露出尖銳的稜角，恨不能直接扎個鮮血淋漓才好。
這叫他之前十八年的隱忍和修身養性彷彿都變成了笑話，跟喜怒不定、高深莫測的九千歲更是判若兩人。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轉了一下拇指上的玉扳指，道：「本官就嘗一嘗王掌柜的手藝。」
他方才鋒芒畢露、殺氣衝天沒能叫這位王掌柜面露驚恐，如今主動退了一步，將那句話揭過去，也沒能讓他受寵若驚。
王掌柜臉上的笑意仍在，臉上的褶皺都沒什麼變化，聽到這話也只笑著拱手道：「九千歲且稍等片刻。」
說罷，步伐穩健地往後廚去了。
緊接著，揉面、起火、燒水、動刀，一連串的聲響在後廚響起來，大堂重歸寂靜，期間店小二墊著腳、白著臉重新上了壺熱茶，又哆哆嗦嗦地去門外掛了塊謝客的牌子。
在面上來之前，錢乙的身上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回來，見他正在出神也沒言語，只抱劍重新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慢慢飲啜著。
王掌柜的動作不慢，對情形也算得上是觀察入微，片刻後端了兩大碗熱騰騰的刀削麵上來，中間還擱了個平日里用來放蘸料的小碟子，裡面擺了幾根銀針。
「九千歲，這位官爺，請。」他微微抬手。
刀削麵的面片厚重均勻，上面碼了大片的醬牛肉片，撒上蔥花散發出誘人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