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浪子
王掌柜的徒弟是個胖乎乎的男人，這會兒也空了下來，在圍裙上擦著手壓低了嗓音問道：「前頭這兩位是什麼來頭兒？」
「誰曉得呢！」店小二一樣壓低了聲音，搖著頭道：「瞧著眼生，一身氣勢卻嚇人的厲害，總歸不是咱們這樣兒的能招惹的。」
王家麵館在宿京有名，不是沒有貴人聞名而來，他們多多少少也見過不少貴人中的饕餮。
這兩位明顯不是沖著面來的，刀削麵上桌半天也不見他們動筷子，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現下，他們只能祈禱這兩位能安安靜靜的來，安安靜靜的走，千萬別再出別的事兒。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許多店的門口掛上了燈，在一片冷色調中透出幾分淡淡的暖意。
店小二硬著頭皮躬身出來，也把燈掛了起來，又將店內的燈籠點著了，整個大堂都亮堂了起來。
暖黃色的燭光叫人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溫暖的表象，尤其這會兒天色並沒有完全黑下來，鍾玉珩所坐的窗口正正懸挂著一盞寫著「王家麵館」的燈籠，越發襯得他色若春花，整個人透出種危險的靡艷來。
平凡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昔日客似雲來的王家麵館一片沉寂，往日的常客走到門口撩開帘子瞧見裡面的景象，就算看不出這兩個人的來頭也曉得時機不對，忙都悄悄地退了出去。
鍾玉珩想事情想得出神，杯中的熱茶漸漸涼了下去都一無所查，大約是想到了什麼叫他舒心的事情，神色漸漸地柔和下來，身上逼人的銳氣收斂了許多。
恰巧這個時候，有三個浪子勾肩搭背地帶著滿身酒氣嘻嘻哈哈地走了進來，看樣子是在這條街上混慣了的，進到門中十分高興道：「喲，稀罕了，今兒王家麵館倒是空位頗多。」
在後面跟王掌柜的徒弟戰戰兢兢擠在一處等人走的店小二聽到這動靜，頓時暗暗叫苦。
這三個浪子是這條街上出了名的混不吝，平日里慣愛做些偷雞某狗的事情，挨家挨戶收點保護費。
往日過來店裡人多，他們攆了客人吃碗面收點錢就暫且算了，今日又醉醺醺的找上門來，衝撞了貴人他們如何店小二並不關心，卻生怕自個兒和這店面被牽連。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那三個浪子坐到了桌旁，大聲地拍了拍桌子，道：「人都死哪兒去了？！還不快出來伺候爺？」
店小二頭疼不已，又不敢叫他們單獨跟貴人待在一起，只能硬著頭皮出來，卻瞧見叫他兩股戰戰的一幕。
只見其中一個浪子頂了頂中間那男人，嬉笑著隔空指點著鍾玉珩不知道說了什麼，另外一個人同樣湊趣壓低了嗓音說了句什麼，三個人頓時放肆地大笑起來。
那店小二聽不清他們說什麼，有武藝在身的鐘玉珩和錢乙卻聽得清清楚楚。
起先那人說的是：「瞧坐在那兒的那郎君，穿著一身紅袍子騷包得很。」
另一個人接了一句：「嘶——長得倒是十分俊俏，若是擱在小倌館里賣屁股怕是要賣個好價錢。」
小倌館，是專門為有龍陽之好的人開設的妓館。
錢乙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抓緊了手中的劍就想拍桌而起，叫從方才被打斷了思緒就皺著眉的鐘玉珩一個眼神止住了。
店小二見中間那浪子彷彿起了興緻，起身就要往那桌旁走，頓時嚇得肝膽欲裂，顧不得什麼忙快步湊過去壓住那浪子的肩頭：「三位爺過來了！不湊巧，今兒王掌柜不在，三位不如改日再來嘗嘗咱們家的面？」
說著掏出一個小小的錢袋，強忍著肉痛遞過來賠笑道：「這是今日的保護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三位爺拿去買酒吃。」
那浪子本生了幾分怒意，接過錢袋子掂了掂發現比往日重了幾分，臉色才稍稍好看些，卻仍舊不知足地道：「王掌柜不在也不干事，他那徒弟不是也得了幾分真傳？給爺兒幾個上碗刀削麵來！」
店小二心說，我敢留你們吃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命吃，要不是怕被牽連到他管他們去死。
偏這種時候他也不敢多言，總覺得那位長得極其俊俏的紅衣郎君一雙黑眸冷冷淡淡的叫人頭皮發麻。
他只能腰彎的更深一些，又咬牙掏了個錢袋，笑道：「今兒是真的不方便……都已經熄了火了……三位爺明兒再來吃，咱們叫王掌柜親自下廚可好？」
這種時候他也顧不得許多，只能事急從權地把錢掏了，幸好王掌柜寬厚，知道今日的情狀之後總不至於怪到他頭上。
幾個浪子也沒料到這小二竟然這樣懂事兒，豐厚的叫他們疑心這小二是不是腦袋糊塗，才敢背著掌柜的這樣大方。
有錢賺誰還貪那兩口吃的，三人一邊用看傻子的眼神瞧著那店小二，一邊把錢塞到懷裡道：「罷了罷了，看在你懂事兒的份上，今兒爺兒三個就換個地兒吃去了。」
說罷擠擠挨挨地又勾肩搭背出去了，臨出去還不怕死地又笑嘻嘻地看了鍾玉珩兩眼。
店小二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三個浪子在的時候他擔驚受怕，這會兒他們都走了留他跟著兩人相處他又頭皮發麻，約莫著茶水冷了，乾笑兩聲道：「兩位客官，小的給你們上壺新茶。」
鍾玉珩沒做反應，鬆開了手中已經涼透的茶水。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他柔和下來的稜角重新變得冷硬，深邃的輪廓在光影交映下生出幾分莫測的鋒銳，端坐在那裡沒有任何舉動，卻叫人生生察覺到透骨的冷來。
店小二的努力控制著發抖的指尖，才將將握住茶壺的柄，就見那冷麵的黑衣人抱劍站起來，他忍不住就是一個哆嗦。
鍾玉珩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裡，紋風不動。
錢乙的眼神裡帶著幾分殺意，沉聲道：「公子稍等，屬下去去就回。」
店小二手裡的茶壺因為顫抖發出碰撞的清脆聲響，他面露駭然地站在原地僵立著，腦中控制不住地想著，去，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