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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當個孩子

  寧詩婧怔怔的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心中滿滿都是複雜。


  就在她靜默出神的時候,身後的花叢發出窸窣的聲響,緊接著一個身穿銀白色鎧甲的身形轉了出來。


  寧詩婧轉頭看著來人,臉上露出點意味深長的笑意,道:「表哥。」


  來人正是藺慈。


  高大挺拔的武將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一雙英挺的劍眉微微皺起,規規矩矩地行禮:「參見太後娘娘。」


  「表哥何必這麼客氣?」寧詩婧略帶著幾分懶散地斜靠在亭柱上,笑道:「這裡除了我跟表哥之外又沒有其他人,表哥這樣未免也太生疏了些。」


  藺慈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些。


  生疏?他跟這位太後娘娘,恐怕也算不上什麼熟稔。


  他看不懂她。


  一個人,怎麼就能在一夕之間性格大變,從前一眼就能看透的人如今叫他連表層笑容的含義都捉摸不透。


  他遲遲不肯言語,寧詩婧的臉上露出幾分憊懶,彷彿覺得無趣似的,淡淡的扯著衣袖道:「算了。既然表哥不願意……哀家也就不強求藺侍衛了。」


  她遂了他的想法,藺慈卻覺得心頭越發的不舒服。


  記憶中總是跌跌撞撞、透著奶香味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一個明艷的美人兒,穿著一襲紅色宮裝靠在硃紅色的亭柱上,硬生生襯得這滿園的花草失了顏色。


  一雙水粼粼的淺色眸子,似笑非笑地睨過來的時候,叫人情不自禁的心頭跳了兩下。


  偏偏她前一刻還帶著幾分親昵地叫他「表哥」,到了後半句卻很快語調疏離帶著冷意,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轉換自然的讓他措手不及。


  藺慈捏著佩刀的手緊了緊,頭一次覺得自己竟然是這樣無理取鬧的人,那張總是嚴肅的臉上神色越發的沉重了些,垂下頭半餉卻只木木的憋出一句:「臣不敢。」


  老實的過分。


  寧詩婧忍不住掩唇笑了起來,開玩笑似的道:「藺侍衛這樣惜字如金,千萬不能在藺少夫人面前也這樣……女兒家可受不了你這樣冷冰冰的態度。」


  站在太后的身份上,她說這話未免有些逾矩,顯然是以表妹的身份在調侃他。


  藺家手掌兵權,藺慈從小就知道他們家人必須要跟朝堂上的官員保持距離,跟宮中的人更是該敬而遠之。


  沒有一個帝王能夠容忍掌兵權的人還有著八面玲瓏的好人緣,側卧之榻豈容他人安睡。


  所以就算有著小時候的情意,就算是亡母交代要照看的小輩,在寧詩婧入宮之後,藺慈仍舊主動拉開了距離,遠遠地不肯多做接觸。


  她也循規蹈矩地做她的皇后和太后,從來不曾主動跟他說過一句話,像是早就已經不認識他這個人。


  她待他極其生疏,叫他看著她這副巧笑嫣然的模樣心底里突然軟了軟。


  這一軟,冷臉就無法維持下去,他的眼神中帶了幾分無奈,道:「婧表妹已經是當朝太后了,怎麼還能這樣調皮?」


  「是啊,我已經是大安朝的太后,如今嫁人也已經足足三年有餘了。」聽到這話,寧詩婧的臉上露出幾分悵惘,目光落在一側開得正好的木槿花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這宮中的日子真是又快又慢。」


  「快得彷彿我被抬進宮中還是昨天,母親還拉著我的手流著淚讓我照顧好自己,結果一轉眼就是三年。」她嘆口氣,探身出去折下一朵花:「又實在是太慢,三年已經叫我如同過了一輩子,滄桑的忘了自己也才不過十七歲。」


  藺慈沉默。


  他也有些恍惚。


  是啊,她日日夜夜被人叫著太後娘娘,生生將碧玉年華的少女叫得老了許多歲,讓他都忘了她曾經也是小小的粉嫩的一團,軟軟糯糯地跟在他的身後叫他一聲「表哥」。


  「娘娘的年紀還小。」他忍不住握著刀柄,輕聲道:「正是最好的年紀。」


  「年紀還小?」寧詩婧嗤笑一聲,抬眼看了他一眼:「表哥何必這樣安慰我?我十四歲嫁入這宮中的時候,我最好的年紀就已經過去了。十七歲在普通人家也不過初為人婦,家中父母疼愛的,這個歲數還在家中待嫁,算是個未出閣的孩子。」


  她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很平淡,指尖卻不小心拽下一片花瓣,笑著說:「但是我……我早就不是個孩子了。」


  沒人會再把她當成孩子來寵愛了。


  藺慈聽懂了她話中隱藏的含義,心頭湧上了複雜的情緒,酸澀中彷彿帶著點說不出的疼。


  她的臉上在笑,眼中卻彷彿掠過了水光,等他再去細看卻又無處追尋,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別的什麼。


  她越是笑得燦爛,反倒越叫他的心中酸楚。


  他胸口湧上衝動,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在表哥面前,婧表妹仍舊還是那個四頭身跟在我身後撒嬌的小姑娘。」


  這話說出口,氣氛靜了一瞬間。


  「表哥還是不要亂說的好。」寧詩婧的手掌收緊,捏著那隻木槿花含笑看著他,滿不在乎似的:「我會當真的。」


  他知道,他出身藺家,對作為太后的她說這句話並不合適。


  說出這句話,他卻並不覺得後悔。


  他一直以父親為榜樣,依照父親的安排活著,為藺家活著,輕易連朋友都不敢相交,連終身大事都不能自己說一句話。


  可是,面前這個女孩子,是他曾經年幼時候唯一的玩伴,是他真切疼愛過的妹妹。


  說出來,他放到放鬆了許多,聽到這話竟然微微笑了,道:「本來就是真的,哪裡需要你來當真。」


  一直不笑的人,突然笑開的時候很容易叫人覺得驚艷,尤其他本身就相貌堂堂,不同於一般武將的粗直,像是個飽讀詩書的儒將。


  這一笑,真切得猶如冰河融化,雪山消融,透著雪后初晴的融融暖意。


  寧詩婧的心裡突然湧上了幾分愧疚。


  在小皇帝告訴她那個秘密之後,她就開始思量該怎麼趁著鍾玉珩還沒動手,集聚手中的力量,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和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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