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拒絕
柳笙笙的心頭一跳,莫名不敢直視她的眼睛,索性挪開眼,意有所指地道:「世事本來就是變化無常的,這有什麼奇怪。本宮不知道笑到最後的人是不是本宮,卻也知道最開始被淘汰的人沒什麼資格去管正在笑著的人。」
呸!一個很快就要落入泥濘的人,有什麼資格對著她說教?
她笑不笑得到最後不知道,寧詩婧是肯定笑不到了。
寧詩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神越發冰冷,嘴角的笑意卻更深一些,彷彿有些悵然地道:「誰說不是呢?世事變幻無常,人也最是善變。」
「你什麼意思?!」柳笙笙驀得抬眼,眼中沁出幾分紅色的血絲。
寧詩婧噙著笑意,把玩著自己腰間垂下的長條,淡淡的道:「把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上,在哀家看來是最蠢不過的事情。今天被厭棄的是哀家,貴太妃又怎麼知道,明天被厭棄的不是你呢?」
「哀家等著看貴太妃到底能走到哪一步,貴太妃可千萬不要叫哀家失望。」
「你住口!」
明明她的語氣平靜無波,茶色瞳孔中的冷意卻彷彿凝成了實質,叫柳笙笙聽著看著,只覺得毛骨悚然,渾身寒毛戰慄,忍不住後退一步,尖聲道:「你不要胡說八道!」
看到她快要跳腳的模樣,寧詩婧越發笑開,嗓音輕柔地道:「你瞧,哀家是不是胡說八道,貴太妃這不是心裡有數嗎?」
柳笙笙感覺自己的頭皮都有些發麻,整個人都炸開了。
她哪裡不知道,自己這一刻的得意和興奮,全都源自於掌握權力的那個人。
那個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肆意玩弄著整個大安朝的皇族,要她榮華她就享不盡的富貴,要她卑微她就只能跌落泥濘,就連她在朝中經營數十年的父親都只能避其鋒芒。
她仰仗的那點情意,到底算得上是什麼?
她猛地抬頭,死死地盯著寧詩婧,沉聲道:「娘娘顯得未免也太多了些。與其浪費時間替本宮擔憂未來,還不如多想想自己該怎麼辦。」
「畢竟……」她露出森森的白牙和紅色的牙齦,道:「本宮的未來還遠得很,娘娘的明天卻已經能夠看得見。」
說完,她像是厭倦了這樣的交鋒,一甩袖怒喝一聲:「回宮!」
不給寧詩婧說話的機會,徑直帶著浩浩蕩蕩的宮人率先離開了。
原本顯得有些擁擠的亭子重新安靜了下來,意外的顯露出幾分空曠,在這夏日的艷陽下像是被隔開的孤島。
天氣明明炎熱的很,寧詩婧卻覺得自己冷的厲害,抿了抿唇側頭看向依舊滿臉麻木地垂頭看著碎瓷片陳敏禎,輕輕地招了招手,柔聲道:「敏禎,過來母后這邊。」
陳敏禎沒有動,也沒有抬頭。
想到他被小皇帝拉到永慈宮,靦腆又害羞地探出一個腦袋的模樣,寧詩婧的心裡莫名有些發酸,也不介意他的冷淡,乾脆自己上前兩步,在他面前蹲下身子,平視著他的眼睛又喊了一聲:「敏禎。」
陳敏禎抬起頭,跟小皇帝十分相似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
「敏禎是在心疼這些陶俑棋嗎?」寧詩婧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溫和地道:「別傷心啦,這些碎了也沒有關係,母後宮里還有一套,到時候送給敏禎好不好?以後敏禎可以跟陛下一起到母後宮里玩的。」
陳敏禎很少給她反應,她也不在意,只是溫柔地看著他,輕聲細語地道:「陛下也最喜歡這些陶俑棋了,一直嚷著要找你玩呢!等到時候,敏禎下學可以來永慈宮找陛下一起玩……」
「不用。」陳敏禎突然張開嘴,毫不猶豫的拒絕。
大概是因為哭過,他稚嫩柔軟的唇有些干,嗓音也沙沙的,讓童稚的聲音多了幾分低沉。
寧詩婧有些意外,愣了愣才道:「敏禎不是很喜歡陶俑棋嗎?沒關係的,陛下很期待跟敏禎一起……」
「我不喜歡。」陳敏禎打斷她的話,本該天真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緒,又重重的重複了一遍:「我不喜歡。」
寧詩婧愣住,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陳敏禎從她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一直攥得緊緊的小拳頭鬆開。
一塊五彩的東西從他的小拳頭裡掉落出來,在地上滾了幾圈,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是陶俑棋裡面屬於將軍的瓷腦袋,脖子處斷裂的茬口凹凸不平,隱隱彷彿站著點血絲。
看到那抹殷紅,寧詩婧一急,忙不迭地上前一步想要看看他的手:「你怎麼握著這個?手是不是受傷了?給母后看看。」
「母后!」陳敏禎猛地後退一步,抬起眼重重的叫了她一聲。
寧詩婧頓在原地。
她看著陳敏禎那張本該天真無邪的臉上滿是晦暗的情緒,眼睛里翻滾著她琢磨不透的波涌。
好一會兒,他笑了笑,輕聲說:「母后,您是父皇的皇后,兒臣才叫你一聲母后。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別的關係了吧?母後為什麼要管這麼多呢?」
他歪了歪頭,好像真的不懂。
「我……」寧詩婧愣了愣,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耐心的解釋道:「敏禎,就算哀家不是你的母后,也依舊會關心你的。你只是個孩子……」
「母后,我不是孩子了。」陳敏禎的臉色很冷淡,又一次打斷了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既然母后並不能改變什麼,就不該多管閑事的。」
何必對他展露這樣的溫柔呢?
為什麼要邀請他,讓他體會到不一樣的關愛呢?
她根本不知道,她的溫柔和對七皇弟的關愛,只會讓他情不自禁的嫉妒,嫉妒七皇弟能夠享受這樣無拘束的愛。
為什麼要讓他看到他永遠都求而不得的生活?
陳敏禎垂下長長的眼睫,躬身行禮:「多謝母后的關心,但是……兒臣並不需要。」
他直起身子,平靜的道:「兒臣還要回去溫書,就不多留了,還請母后見諒。兒臣告退。」
禮數周到的又施了一禮,站的太久有些僵硬的腿踉蹌了一下,他仍舊倔強地抬步,小小的身子緩慢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