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耍賴
魏京華黃袍加身之後,她並沒叫自己娘家人活躍在政治舞台上。
畢竟她兩個弟弟還小,且也不是她親生的弟弟。
魏軒和魏忠,經歷了牢獄之災,明顯懂事穩妥了很多,即便有人從中攛掇。他倆卻還口徑一致的說,「若是阿姐需要我們,覺得我們能夠勝任,必定不會不用我們。我們如今年少,不必去阿姐面前求什麼官職功勛,藉此機會好好讀書,結交良朋益友,拜訪名士就是最大的收穫了。」
不管外人怎麼攛掇,兩人一直保持如此口徑。
魏京華聽聞此事之後,還賜了上好的筆墨紙硯,名士字畫給他們,以資鼓勵。
沒想到小的已經懂事了,老的卻越老越糊塗。
魏京華都已經準備去用晚膳了,宮人稟報,「魏敬賢魏大人,前來面聖。」
魏京華腳步一頓,面色怔了怔。
她剛登基做皇帝的時候,甚至都沒把魏敬賢從牢獄里撈出來,因為他一出來,尾巴就翹到了天上。
他又不是她親爹,即便關著他,魏京華也沒有一點兒的心理負擔。
但後來大臣們聯名上書,一遍遍的諫言,說這樣對舉國推崇孝道不好,聖上都不做孝順的表率,怎麼能要求百姓孝順?
魏京華思量之後,罷免了魏敬賢一切的官職,但給他了一個侯爵的虛銜,叫他從牢里出來了。
「日後爹爹就在府上頤養天年,享受兒孫繞膝之樂吧,缺什麼你跟我說。」魏京華客客氣氣的,叫他回家。
魏敬賢一點兒不「懂事兒」,不曉得魏京華是說客氣話。
當晚,他就要兩個美姬,說府上沒有合適暖榻之人。
魏京華徑自氣笑,她大手一揮,把府上伺候的婢女,凡年輕的,全都發銀子打發了,送去的都是面丑的、年老的、以及太監。
魏敬賢氣得三日沒吃飯。
不過打從那兒也老實了一段日子,據說守著白姨娘和陸姨娘,安安生生的深居簡出。
所以,他今日忽然進宮,在這個當口上……
魏京華是有點兒意外的。
「他來幹什麼?覺得自己能改變什麼?」魏京華哼笑一聲,「他怕是又收了人許多好處吧?不怕好處太大,吃不下?」
太監們也哭笑不得,「威武侯年紀大了,可能被人愚弄了。」
「他不是被人愚弄,是自己愚弄自己,以為我是可以被他控制在手裡的。」魏京華眯了眯眼,「叫他進來吧,今日我得叫他清楚的知道,我不做女帝的時候,他不能控制我,我既做了女帝,他更不可能控制。」
魏京華召見了魏敬賢,且還換了一身見外臣的衣裳。
她在尊位上坐著。
魏敬賢站在臣子的位置。
太監們唱,「聖上駕到——」
魏敬賢裝模作樣要跪,卻一直沒跪。
他等著魏京華說「免禮」,畢竟他是她爹不是?怎麼能叫當爹的給女兒下跪呢?
可他的膝蓋,屈了又屈,試探間裝模作樣的……一直不聽魏京華說免禮。
她身邊的太監們也跟啞巴了一樣,一言不發。
他忍不住抬頭,覷了眼尊位上的人。
只見魏京華斜坐著,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凈白漂亮的小臉兒上,儘是嘲弄之意。
「威武侯究竟是要跪,還是不要跪啊?」魏京華問。
魏敬賢這份尷尬……
「回陛下……臣,作為臣子,是該跪的,作為父親,又……」
他說著就去看魏京華的臉。
魏京華笑了笑,「所以威武侯不知道自己如今是算作臣子來見,還是算作父親來見嗎?」
魏敬賢眼睛軲轆軲轆轉的極快,「是……」
「這個好說,」魏京華微微坐正,「看威武侯來要說什麼了,若說家事呢,就是父親,那不必跪了,賜坐。若說國事呢,但凡涉及朝堂之事,就來不得一點兒私情,徇私可不是明君忠臣當做的,那就是臣子。不必坐了,跪著說就行。」
太監們聞言,倒也實誠,抬來了紅木太師椅,放在魏敬賢一旁。
他們也不扶他去坐,放下椅子垂頭就退走了。
魏敬賢站在那兒糾結不已。
他想坐啊,坐著跟皇帝說話,多有面子。
她是皇帝,就是普天之下第一女帝又如何?還不得聽他的?
但坐下就不能說國事……家事有什麼好說的?
魏敬賢糾結一陣子之後,他咧嘴一笑,提著衣擺在椅子上坐下來,「謝聖上賜坐,我是來說家事的,你知道,魏家的事兒。如今魏家沒有主母,你母親不在了,楚氏也沒了,後院大大小小的事兒,沒有一個女人操持怎麼行呢?」
魏京華點了下頭,「父親要續弦?」
「有昔日的同僚上門做媒,那王家的嫡女今年年方十八,秀外慧中,能操持的庶務。」魏敬賢臉不紅面不臊的說道。
魏京華都替他臊得慌。
「父親今年多大了?」她忽然問。
魏敬賢偷偷翻了個白眼,「為父過了年就滿五十了。」
「娶個十八的小姑娘?」魏京華哼笑,怕是今日給他送禮最多的就是王家吧?
「老夫少妻是常態呀,為父人老心不老……」
一旁的太監們都竊笑起來。
魏京華點點頭,「還真是人老心不老,父親身體還行嗎?」
「你……」魏敬賢臉色漲紅。
「哦,問了男人的忌諱了是不是?若是還行,那便不叫忌諱,既然父親惱羞成怒……大概是需要進補了。」魏京華雖是女孩子,但畢竟是現代人,說話上比較放得開,她轉臉就對太監們吩咐,「把契丹單于送來的西北鹿茸,御獸園裡的公鹿給威武侯送回家一隻。」
「多……多謝聖上。」魏敬賢麵皮抽了抽,雖然這話叫他沒面子,但他覺得,這些並不影響他今日來的真正目的,「所以聖上是恩准我續弦之事了?」
魏京華笑了笑,「你是父親,你續弦的事情朕怎麼能攔著呢?你豈不要說朕不孝嗎?」
魏敬賢摸著下巴,臉色得意。
魏京華轉而又說,「家事我不干預,但國事,我不會留情面。如今你只管商量你續弦事宜。如今正在徹查西北通邊事宜當中,從中漁利的官員們,官商勾結牟圖私利的貪官污吏。這是國事,倘若查到威武侯,你可留心了,那會兒你就是臣,朕就是君,可就不再講什麼父女情誼了。」
魏京華說的果決。
魏敬賢臉色微微一變,他似乎還存著點兒僥倖心理——畢竟他不是直接參与進那些事兒中,他只是現在才收了點兒好處。
「此事事關重大,在朕這裡,沒有法不責眾。但凡查出手腳不幹凈的,絕不姑息。」魏京華提醒他。
魏敬賢抖了抖,「過段日子,就是你母親的祭日了,我還想去給她上香掃墓……」
「希望你那時候能去,若是又進了監牢,我只能叫其他人去了。」魏京華當即把話撂明。
「你連我都抓?」魏敬賢一拍椅子扶手,猛地站起來。
魏京華挑了下眉,「你與商賈勾結了?與官員勾結了?」
「沒!沒有!」
「那你緊張什麼?」魏京華輕笑,「難不成,我還會故意誣陷你?」
「那你剛剛說……」魏敬賢在周圍太監的目光中,發覺自己失態,又緩緩坐回椅子里。
魏京華笑了笑,「我只是說,千萬不要常在河邊走,免得濕了鞋。」
魏敬賢還想狡辯什麼。
宮人忽然說,「晉王爺來了。」
說話的宮人瞧見魏敬賢,神色立時複雜,欲言又止的。
「還有什麼?說吧。」魏京華抬了抬下巴。
「晉王爺說,此事有人舉報威武侯魏府。」宮人小聲說。
「胡說八道!」魏敬賢再次緊張到失態。
他剛琢磨著自己不會被牽涉進去,通邊的事兒,他也知道利益豐厚,但他真的沒插手啊。
他只不過在今日,京都氣氛緊張的時候,收了人家點兒好處,答應人家進宮來說情……在某些小事上勸魏京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提醒她「水至清則無魚」,即便她想做明君,也不能手腕太強硬。
他只是來教她做人的道理的……怎麼就有人舉報他也與此事有關了呢?
「我冤枉!」魏敬賢說。
殷岩柏此時恰跨過門檻,進了殿中。
「本王還沒說是什麼事兒,怎麼威武侯就叫起冤來了?」殷岩柏笑問。
「晉王沒說,可、可宮人已經說了,說有人舉報我魏府!我魏府是清清白白!」魏敬賢辯白說,「更可況魏府可是聖上您的後院兒,別人舉報魏府,不就是希望聖上您後院兒起火的嗎?」
魏京華笑了笑,「那我把後院兒的柴給撤了,不就一勞永逸了?再也不用擔心起火了。」
「撤、撤了?」魏敬賢大驚失色。
殷岩柏在一旁道,「有人說,今日有人從西側角門,抬了兩頂粉黃的轎子進了魏府,從轎子上下來的是兩個豆蔻年華,貌美體軟的小姑娘,已經去了主院兒侍奉。還有人從東南側角門,抬了兩隻碩大的箱籠進魏府,打開箱籠除卻名士字畫難易估價,其餘金銀珠寶,價值千金有餘。」
魏敬賢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以為這點兒動靜可以漫天過海,沒想到殷岩柏知道得一清二楚……
跟他親眼看見了似得……
魏敬賢最大的特點就是,說不過,就耍賴!
「我是陛下的爹,是晉王的岳丈大人,你們……你們不能把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