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不談情誼談買賣
耶律泰擺了擺手,「阿姐跟我道什麼歉呢?你是我姐姐,我還能跟姐姐計較不成?」
「你不計較,是你大度,我不能不說清楚。」魏京華一本正經,「當初從西北回來的時候,你給了我一千勇士,為護我一路太平,我心裡十分感激,曉得你對我深厚情誼。」
場中一片安靜,眾人瞪著眼,默不作聲。
「弟弟該做的,姐姐莫再客氣。」
魏京華卻仍舊說道,「這一千勇士,在路上處處維護我,一路倒是太平,沒想到,到了京都以後,我卻沒能照拂他們……反而折損了大半,如今還能活動的不過三百餘人。我愧對你。」
耶律泰連連擺手,叫她別說了,「姐弟之間,不用算的這麼清楚。」
魏京華卻執意把話說完。
場面又肅靜下來。
大夏的將士、官員,都提著一口氣,宴席上一片沉寂。
他們甚至有點兒怨氣的偷看魏京華……氣氛的剛好一點兒,她就提這事兒,如今離契丹的十萬騎兵可沒一日的路程呢!
她若惹怒了耶律泰,契丹的騎兵可是說來就來。
他都說了,叫她別說了,她幹嘛非說不可?
官員們的表情透著不認同。
耶律泰越不開口,他們似乎越緊張。
「阿姐,是要跟我算清楚嗎?」耶律泰終於緩緩說道,他臉上已經沒了笑意。
眾臣大氣兒都不喘了,凝神靜觀其變。
「不是要算清楚,只是據實以告,到了京都,我原本該遣他們回去,就算叫他們留下,也該安頓好他們,可我……疏忽了,叫他們折損性命,客死他鄉。」魏京華肅穆而立,「我向你賠罪。」
「阿姐!」耶律泰立即從食案後頭走出來,「阿姐這是打我的臉呢!我可要生氣了!」
宴席上一片吸氣聲。
魏京華卻挑了挑眉。
耶律泰繼續說道,「我派他們來,本就是要保護阿姐呢,阿姐還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怎麼能離開?阿姐遭奸人算計,他們為阿姐捐軀,那是對阿姐的忠誠,也是對我的忠誠,我豈是要阿姐向我賠罪嗎?我當回去叫我的百姓都紀念他們的威名!」
眾官員,這才偷偷鬆了一口氣……
「只是……」耶律泰話鋒猛地一轉,「阿姐現在卻是成了女帝了……」
眾人的心跟著又懸了起來,這是要趁火打劫嗎?
看皇帝是個女孩子,又上來就賠禮道歉的……這會兒提出割地呀,賠款呀,威脅一把,豈不是最好的時候?
眾人在心裡直犯嘀咕,覺得女帝的棋走錯了一步!
「是,可大夏京都經歷了兩次戰亂,元氣大傷。否則只怕他們也不能接受,我一個女子登基為帝。」魏京華自嘲道。
「我看阿姐很好,阿姐若是不配,那便沒人配得!」耶律泰說的很不客氣,他手一揮,「若非阿姐平安無虞,阿姐親自稱帝,換了旁人,我那一千勇士的債,我必要他們血債血償!」
嘶——這話說的,叫人一陣后怕。
「不過大夏如今,是太弱了點兒,我十萬兵馬而來,勢如破竹。」耶律泰皺眉說道。
要不是他先前說話客氣……他這話聽起來就太嘲諷了,簡直欠扁。
魏京華卻沒覺尷尬,她認真的點點頭,「是啊,太弱了,原先契丹給馬的時候,騎兵尚且還行。如今缺少良駒,騎兵日漸式微。」
「阿姐要馬?」耶律泰連停頓都沒有,順嘴就說,「問我要呀,阿姐要多少?三年,我給阿姐共六萬如何?」
「咳咳咳……」一群官員大將猛咳起來,也不知他們是被酒水嗆了,還是被自己的口水嗆了。
甚至有人偷偷掐自己……這是做夢呢?還是做夢呢?才喝了幾杯,不至於喝醉吧?
「我不要你給的。」魏京華卻是搖頭,斷然拒絕。
「咳咳咳……」眾人又是一陣猛咳——果然是沒睡醒吧?
還是神經病都碰到一塊兒了?
這兒有願意給的,居然還有不願意要的?難怪這倆人稱姐弟,感情腦子有病都是如出一轍!
大臣們恨不得自己站起來去跟耶律泰談,但見耶律泰身後那一眾肌肉鼓隆,拿著羊腿直接啃,撕咬著肉如同野獸一般的猛士……又把話默默咽回去了。
算了,人家賣女帝面子,未必賣他們面子呀!
反正是女帝談砸的,日後百姓們,京官兒們知道了,也怪不到他們頭上。
大夏不得強盛,女帝才是千古罪人。
他們若開了口,日後說,談砸都是因為他們開口……他們豈不冤枉嗎?
「阿姐為何不要?你嫌少?你再給我些時間,待我強盛,吞了月氏,攏共給你十萬良駒,如何?」耶律泰異常豪爽。
魏京華卻仍舊搖頭。
「陛下,差不多得了……」
「見好就收啊陛下……」
官員們實在忍不住勸道。
魏京華卻不理會他們,「我不是問你要良駒的,當然我需要良駒,但不是要憑著個人情誼,叫你勻出來送給我。我要買。」
「我不要你的錢,你才剛坐上帝位,你國庫里有錢嗎?」耶律泰笑道。
魏京華沒覺尷尬,她國庫里是沒多少錢啊,文帝在的時候,國庫就已經有赤字了。
姜玉平沒上台多久,糊塗事兒倒是沒少干,更不可能往國庫里添什麼銀子了。
「我是沒錢……」她說的坦然。
官員們卻是一個個羞紅了臉,他們膽子不大,面子倒是比天還大,只覺契丹單于這是故意折辱他們女帝呢!
「但是我們可以建立長期的通邊政策呀,西北有牧場,有良駒。大夏有糧食,有絲綢,有茶葉,還有精美的瓷器,工藝品。我們各取所需,這個關係才能長久,就算我們日後都死了,退位了,子子孫孫還能繼續貿易往來,彼此曾益。這不是憑著你我的情誼交換東西來的更穩妥長久嗎?」魏京華不急不慢的說道。
官員們這才漸漸收起了輕慢的表情。
耶律泰猛地說贈予良駒的時候……他們簡直被天上掉的餡兒餅砸暈了。
如今細想,果然是隱患無窮啊。
「姐姐想的真是長遠。」耶律泰嘆了一聲。
「不得不想長遠,畢竟我才經歷了戰亂,經歷了朝不保夕。你給我良駒,那是你對我的情誼,但你底下的臣子大將,未必能理解這情誼。與其叫彼此雙方的民眾積怨,不如想出互利互惠,對雙方的百姓也都有好處的政策。」
耶律泰微笑起來,「阿姐說的是,既如此,那就按阿姐說的。」
「那就先這麼說,通邊的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複雜,一個處理不好,就是兩邦的矛盾。今日不談細節,開懷暢飲!」魏京華又舉杯。
耶律泰也朝她揚了揚杯子。
兩人對飲一杯,樂聲又起,宴席上熱鬧起來。
百官們卻有點兒回不過神來。
「文帝在的時候,一直想談通邊,但西北的游牧族只想討便宜,他們燒殺搶掠多容易,誰跟你談通邊?還要掏錢買?可這會兒換了女帝?怎麼三言兩語就答應了?」
「他都願意送了,如今給錢,他還能不願意?」
「別說……叫女人當皇帝,自有女人當皇帝的好處……」
「呸,想到哪兒去了,沒看見晉王在那兒坐著呢么?乃是晉王震著大局呢!」
「別說了!晉王看過來了!」……
說閑話的眾人縮了縮脖子。
酒席上,卻有人悄悄的離了席。
這會兒已經是夜裡了,夜色瀰漫,城門都關了。
一人身著騎裝,卻是縱馬往東南城門跑去,「開門!」
「城門已經鎖閉,除非緊急事務……」
「御賜金牌!開門!」馬背上的人喊了一聲,亮出金牌。
看門的將士不敢耽延,趕緊開了小門,叫這人出城。
這人出城又跑了好一陣子,登上一處高地。他掏出懷裡的鴿子,將一支細竹管綁在鴿子的腿上,揚手將鴿子放飛了。
撲稜稜……夜色之中,鴿子蒲扇翅膀的聲音,格外的明顯。
夜幕之下,一個小黑點兒向著京城的方向越飛越遠。
京都的寇四爺,原本在熟睡,卻有人趴在他的窗戶口,「叩,叩叩。」很有節奏的敲了敲他的窗欞。
寇四爺猛地睜開眼睛,呼的從床上坐起來,「咳,咳咳,進來!」
他沉聲說。
自打那日他領兵包圍皇城,卻被氣得吐血,被人抬回來以後,他就卧床不起了。
整個人的氣色也差了很多。
但他並非什麼事兒都不管,他也沒有放棄。
他總覺得,小七不能白死,該討回來的,他就是拖著行將就木的身體,也得討回來!
「蹭」一個黑影跳進了他的窗內,「回稟四爺,陛下御駕親征,大有收穫。」
「死傷多少了?」寇四問道。
「未有死傷。」
下屬話未說完,寇四就叫起來,「那不可能,就算是晉王領兵,他領的也是血肉之軀,豈能沒有死傷?」
「不是……沒有開戰!契丹單于不是來打仗的,他瞧見女帝,就扔下十萬鐵騎在江水以北,自己渡江,與陛下和談了。」下屬未免他心浮氣躁,趕緊一口氣說完。
哪知寇四爺聽聞此言,卻嗝——的一聲,仰面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