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太晚了
魏京華暫時藏身在這寺廟後頭的山洞裡,星辰在這山洞裡溜達一圈之後,就嫌棄的離開了。
魏京華要跟它一起離開山洞的時候,還被它頂了回來。
它仰頭看著她,沖她汪汪,叫了兩聲。
「你叫我在這兒等你嗎?」魏京華問。
星辰:「汪!」
魏京華:「……好吧,那你是要去哪裡呢?」
星辰望了望京都的方向,又蹭了蹭她的手,似乎要她安心等著它的消息。
星辰離開以後,魏京華又與那些契丹人商議了一陣子。
驛館被燒,後續姜玉平還會有什麼動作?左賢王又會怎麼做?
他們且準備觀望之後再做決斷。
魏京華不喜歡與這麼多人呆在一處,安撫了眾人的情緒,她便起身向外走。
殷岩柏恰與她走了個對面。
他的目光盯在她臉上,腳步也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魏京華卻沒看他,旁若無人的從他身邊越過去。
殷岩柏腦門兒上的青筋一蹦,他伸手要抓她的手腕。
魏京華卻猛地抬手,迅速躲開。
她這樣避忌的動作,叫殷岩柏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嘴唇抿成一條線,兩人到底是這樣擦肩而過。
魏京華到山洞外頭的山林里。
山林里的空氣很清冽,人呼吸著清冽乾淨的空氣,心思似乎也沉澱下來,心胸開闊許多。
她踩著厚厚的葉子,在林間漫步。
她不能往山下去,因為山下有和尚,越往下走,越容易遇見人煙。
她只能往更僻靜的深林中走。
不知不覺,她走的越發深了。
前頭嘻嘻索索,傳來些動靜。
魏京華腳步猛地一頓,她腳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的咯吱聲停了下來。
前頭那嘻嘻索索的聲音,就更明顯了。
魏京華眯了眯眼睛,是兔子?還是野雞?
猛地想到這兩種動物,叫她整個人不由得霎時間僵在那裡……因為曾經有一個人,在離開京都之前的夜裡,帶她到京郊的山上,為她打了野雞和兔子,給她烤了,做成這世上最美味的佳肴……
那個味道似乎還停留在她記憶中,唇齒留香,揮之不去。
可那個人,他……
魏京華的回憶戛然而止。
因為前頭髮出聲音的既不是野雞,也不是兔子,而是個人。
是個蒼白浮腫,雙目無神,渾渾噩噩的人。
「文帝,你怎麼……出來了?」魏京華驚詫不已。
她剛來的時候,文帝正在酒癮發作,如犯了癲癇病的人。
她不過與契丹人說了一陣子的話,又送了星辰離開,回去再與他們商討……前後不過是兩個時辰的功夫。
文帝倒跑出來這麼遠了?
「怡和?」文帝眯著眼,歪著頭,神色迷離的看她。
魏京華怔了怔,他在叫誰?名字有點耳熟,卻也一時間想不起來。
「怡和?朕看中你啊,你留下來陪朕可好?」文帝說著伸手向她走來。
魏京華立時後退了一步,「你說我是誰?」
文帝揉了揉眼睛,「怡和,不要鬧……」
魏京華嗤笑一聲,「無恥!」
她轉身往回走。
身後一陣風撲上來,魏京華側身躲開,文帝險些撲倒地上去。
「姜怡和!你好大的膽子!」文帝拍了拍心口,厲喝一聲。
魏京華一愣,這下想起來了,姜怡和……怡和,她的母親嘛!
魏京華抱著肩膀,冷笑連連。
「如果我沒猜錯,你遇見姜怡和的時候,是她已經嫁給魏敬賢為妻了吧?她是你臣子之妻,所以你沒法兒把她奪進宮中。你好歹也要顧忌自己的身份臉面吧?」
文帝扶著樹,皺眉不悅看著她,「朕看重你,卻也不是叫你在這裡數落朕的,朕如何做人,還用不著你來教!」
魏京華低頭琢磨著,「看來是我阿娘看不上/你……」
「你放肆!」文帝猛地朝前一撲,攥著魏京華的胳膊,將她壓倒在地上。
魏京華嚇了一跳,她正琢磨著母親於文帝的事兒……不留神他竟這麼硬生生撲上來。
他雖浮腫虛胖,這麼大個頭兒,體重也不輕,慣性太大,一下子被他壓倒,她的脊背磕在地上,摔在厚厚的落葉上倒也不疼,偏這落葉裡頭有枯枝,尖尖的枯枝硌著她的肉和骨頭,她眼淚都要下來了。
「怡和,朕要你!朕一定要得到你!怡和……」
文帝摁住她的胳膊,妄圖控制她。
魏京華不僅脊背疼,脊背的疼痛她尚且可以忍耐……叫她不能忍受的是她腦仁疼。
她腦仁里有個女人在尖聲大叫,「報仇報仇報仇……」
魏京華想沖她喊,我知道報仇,也得等我騰出手,你能不能閉嘴?!
腦仁的疼痛,叫她一時使不上力氣。
但文帝蓬亂,已經有股餿味的頭卻拱到她臉側時,她實在受不了。
她低吼一聲,猛地抽出自己被他鉗制的兩隻手,一隻手去摁自己的太陽穴,另一隻手攥成拳頭,狠狠的捶向文帝的太陽穴。
「閉嘴!」她沖腦仁里的女人喊。
砰的一聲,文帝被她捶翻在地。
他奮力翻著眼皮,「姜怡和,你好大的膽子!姜怡和……」
魏京華簡直要煩死……平日沉穩的她,此時像一顆隨時要炸的雷。
「姜怡和姜怡和……一定是你這一聲聲的把她給招來的!說也奇怪了,原身不是姜怡和的女兒,與我同名同姓的魏京華嗎?怎麼姜怡和會在我的腦仁兒里叫囂報仇呢?留給我的記憶,是魏京華沒錯呀……」
魏京華兩根指頭使勁兒的摁住自己的太陽穴,另一隻手往厚厚的落葉底下摸,她的匕首剛剛掉在了落葉之中。
她沒找到匕首,但指腹忽而碰到了一塊尖銳的石頭。
她扯了扯嘴角,「我原本不想殺你,但誰叫你自己撞上來,活該你……」
她猛地拿起那塊石頭,在手裡調整了一下角度,沖著文帝的腦門砸了下去。
「京華——」
背後一聲驚呼。
但太晚了,魏京華的石頭砸下去的太猛,她已經收不住……也完全不想收住。
砰!
噗——
兩聲響,幾乎在同一時間。
魏京華愣了愣,她手中尖銳的石頭,沒有砸偏,正中太陽穴。
那石頭很尖,她使的角度也刁鑽。
尖銳的石頭彷彿鑲嵌進了文帝的腦仁里,契合的無比完美。
但同時,一柄長劍也沒入他的胸膛——無論是角度還是深度,那長劍穩穩的扎在了他的心頭上,偏離不了左右心房。
魏京華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文帝到底應該算是被她的石頭砸死的,還是被那長劍捅死的?
這念頭劃過腦海之後,她才回頭看擲出長劍那人。
能把如此大,如此重的劍隔著不近的距離,使得跟飛鏢一樣——魏京華還沒見過第二個人。
「晉王?你知道自己剛剛乾了什麼嗎?」魏京華的語氣無比嘲弄。
殷岩柏卻蹲在她身邊,惶恐無比的可看著她,「你沒事吧?」
他是真的緊張,呼吸都*而急促。
他的眼睛也泛了紅,眼底布滿了血絲。
「幸而我跟過來了……對不起,對不起……」殷岩柏說著猛地攥著拳頭狠捶自己。
魏京華目瞪口呆……或者說,是冷眼以待的看著他。
「你也瘋了?」隔了半晌,她問。
殷岩柏不知是鬆了神,還是把自己打的又疼又累。
他吁了口氣,整個人疲憊得倒在她肩上。
魏京華立時挑眉,嫌棄的躲開,她撣了撣肩頭的衣裳,看著他的眼神,彷彿看著登徒子……
「我不是捨不得殺他,我對他有兄弟情是真的,但我更不想讓他死在你手裡……」殷岩柏這話說的艱難。
果然,他話音落地,魏京華臉上是更深的嘲弄。
「你有太多的機會,不讓他死在我手裡了。如果剛剛不是他行為過分,有辱了你男人的尊嚴,你還是不會動手吧?」魏京華呵的笑了一聲,「不過多謝你的好意了,這樣的人,不用你動手,我自己也能解決。」
殷岩柏怔怔看她,他準備了滿腔的話,滿腹的解釋……此刻都卡在嗓子眼兒里,說不出口。
他明白了,即便他有再多的理由,她都能找到反駁的話。
相不相信,都是憑感情,而不是憑理智。
他心裡猛地空了一塊,風呼呼的灌進去,他表情頹喪,彷彿遺失了這世上對他最重要的人。
「我跟你沒關係了,最多不過再喊你一聲叔。」魏京華冷著臉說道,「叔,你自己保重。」
說完,魏京華利落轉身。
她告訴自己,「你沒有心的,所以不會心痛……那種難過的要死的感覺只是錯覺,隨著時間都會過去……」
她秉著一口氣在胸膛里,不敢吐出來……因為怕哭,她怕那一口氣一松,她就會忍不住跌在地上,嚎啕大哭。
文帝朝她撲上來的時候,她第一個念頭就是殷岩柏……
她腦子閃過的念頭是,如果他能在這時候殺了文帝,她就原諒他……
他做到了,只不過比預想的晚了一點點。
人果然是貪得無厭嗎?
因為他晚了一點點,所以她就不能原諒他了?
還是她根本就在自欺欺人?她是不想原諒他?還是希望他做更多?
「我不讓你走。」
殷岩柏忽然從後頭飛身而來,從背後緊緊抱住她,他的下巴蹭著她的頭疼,「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