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層層誤會
契丹人拱了拱手,聲音有些沉悶,「如今點數,還有……三百餘人。」
魏京華剛松的一口氣,正岔在嗓子眼兒里,叫她禁不住咳咳個不停。
「公主息怒……雖只剩下三百,但我們餘下這些人,都是視死如歸,以一頂百的勇士!我們誓死效忠公主!」契丹勇士拱手沉聲說道。
魏京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不是生氣,是悲痛……利欲熏心之下,人心變得可真快呀!」
契丹人默不作聲。
「也是月氏狡猾,那麼早就布下左賢王這顆棋子。」魏京華說著斜了眼殷岩柏。
因為月氏的左賢王,正是他招降的。
殷岩柏一怔,他反應很快,「那不可能,左賢王絕不是一早就跟月氏串通好假投降的。他假投降的成本太高,一下子讓月氏損失十萬人。他當初投降是真的,如今不過是反悔了,他看大夏局勢動蕩不安,看到自己有利可乘,所以才又玩兒出的這種花樣。」
「是月氏在挑唆契丹與大夏不和?」契丹人問道,「不對,如今已經沒有大夏了,乃是大周。」
殷岩柏臉色僵了僵,他乾巴巴的咧嘴,「是,大周。」
「坤莎說,他們已經封鎖了消息,不叫契丹勇士被燒死在的驛館的消息泄露出去。等契丹人知道,也不知是猴年馬月了。」魏京華垂了垂視線。
或許讓契丹人早點知道這裡的慘案,湯耶律泰揮師從西北殺過來,震一震姜玉平……他就能從坤莎的迷惑中醒過神來?
為什麼沒坐上那皇位的時候,人人都是清醒的。
可一旦坐上了皇位,原本腦子好使的人,也都立馬昏聵了呢?
難道說那皇位是有毒的?能把人的智慧吞沒,把人心裡的惡念放大?
魏京華正歪著頭琢磨著。
契丹勇士卻冷嘲一聲,「怎麼可能瞞得住呢?契丹傳遞消息,從來不用靠人,早有海東青已經往西北飛去了!」
魏京華微微一愣,隨即使然。
這邊幾人正站在洞口說話,洞穴裡頭卻傳來一陣躁動。
「王爺,您快來看看,文帝……文帝不好……」過來報信兒的是常武。
常武瞟了眼殷岩柏身邊站著的人,但只是淡淡的一眼,他很快轉過視線。
魏京華也沒同他說話。
常武已經背過身,往裡帶路了,他卻像是剛剛反應過來,他猛地頓住腳,飛快的側臉向魏京華看過去。
快得簡直要閃了脖子。
「您……您怎麼來了?」
魏京華咧嘴一笑,「京都待不下去了,想我死的人太多,沒辦法,躲難來了。」
常武面色一怔,看向殷岩柏。
殷岩柏腳步頓了頓。
常武不敢再多話,領著魏京華往裡走。
文帝呆在最裡頭的一個洞里。
這山洞像是窯洞一般,乃是洞套著洞的。
魏京華看著用實木做梁,頂起來的山洞,很是心驚膽顫。
鋼筋水泥的洞也未必結實呢……更可況是土木結構的洞?
她心裡有些煩,看見在木床上打滾兒的文帝,立時間更煩。
文帝這麼許久不見,倒是瘦了很多。
如果說鬍子拉碴的殷岩柏看起來頹唐了,那文帝看起來就是整個兒已經廢了。
他身上的玄色袍子,這會兒已經髒的看不出顏色了,他鬍子、眉毛上還沾著些白色的痂,也不知是飯痂還是什麼?
「您來了,文帝就有救了!」常武激動說道。
殷岩柏朝他搖頭。
魏京華卻是涼涼看他一眼,「這話怎麼說?」
常武注意到殷岩柏搖頭,卻沒領會他的意思,他乾笑了笑,「雖然這裡沒有葯,但您的一手針灸絕活兒也能救了文帝了!」
魏京華臉上的笑容立時更大,「哦,是嗎?可以呀,你們讓讓。」
常武立時讓到一旁,還狐疑的看著殷岩柏,王爺一直朝他搖頭是什麼意思呢?
魏京華還真摸出自己的針來。
殷岩柏急忙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京華……」
「鬆開。」她說。
「我不。」殷岩柏瞪她。
魏京華笑了笑,「叔……」
還有常武在場,殷岩柏臉色一白,立時就鬆了手。
「你別……別扎死他!」
他鬆手,卻忍不住說道。
常武不明所以,當即就瞪大眼,左看右看,什麼情況這是?王妃不是來幫他們的?而是來殺文帝的?
姜玉平都要追殺她了,她卻還幫著姜玉平呢?
「我倆關係比你親近吧,我是他的……」
「常武,出去!」殷岩柏立時喝道。
常武嚇了一跳,立即抱頭往外竄……他剛剛聽到了什麼?不對不對,他什麼都沒聽到!
「不管是不是,你不能殺他!」殷岩柏再次攥住了她的手。
「不想他死?」魏京華問。
「你會殺了姜玉平嗎?」殷岩柏忽而問。
「會。」魏京華毫不遲疑。
殷岩柏倒是微微一愣,「那……姜翰呢?」
「姜翰又沒殺我親友,沒算計我的性命,沒放火燒驛館,在外包圍,愣是把我的人逼死在驛館里,我殺他做什麼?」魏京華冷笑一聲,「在你眼裡,我就是是非不分,冷血嗜殺的人?殷岩柏,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
殷岩柏眸子一縮,他趕緊閉眼,胸口的酸澀用了好一陣子才平復了些。
「我只是不想叫你殺他……」
「因為他是你親哥哥嘛,不管他要殺你,還是要殺我,都是可以原諒的嘛,因為他是被酒控制,糊塗了嘛……」
魏京華的語氣嘲弄至極。
她看了看手裡的金針,這金針還是最當初,殷岩柏奪走她給寇四爺的圖紙,叫人打制的。
魏京華咧嘴一笑,忽然將金針放在手裡撇彎了,彎的完全不能用。
「你送的,」魏京華朝他揚了揚手裡的金針,「還你!」
說完,她把金針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兩腳,轉身出了山洞。
她離開山洞前一瞬,臉上還是帶著笑的,但出了山洞,她的臉就沉了下去。
她沒告訴殷岩柏,她拿針不是要扎死文帝。
她只是看文帝顫的很厲害,眼皮一翻一翻的如犯了癲癇,樣子看起來太難受。
叫她醫治他是不可能的,但她至少能叫他好過一點,不由那麼抽抽著。
可殷岩柏竟完全不信她……問也不問的阻攔她……
他就那麼怕她殺了他親哥哥?
他就那麼不想他死?那麼放不下他?
魏京華去了契丹人佔據的幾個套洞里,與他們商議日後的對策。
殷岩柏仍舊站在文帝的木榻邊,站了良久都沒動。
一直到常武覺得裡頭安靜的不太正常,他探頭探腦的往裡看。
「王爺?王爺您沒事吧?」常武喊了幾聲,他也不動。
常武只好躡手躡腳的進來,他一眼就看見被掰彎扔在地上的金針。
「這不是……」常武撿起金針,狐疑問道。
殷岩柏一把搶過金針,揣入自己懷裡,「別碰!」
他低吼的聲音,把洞頂的沙石都震落了。
常武嚇了一跳,「王爺、王爺息怒!別叫山崩了……」
殷岩柏頹然坐在一旁的石頭上。
常武一開始不敢說話,後來實在忍不住,「您跟王妃到底怎麼了?她好不容易來了,您怎麼會……」
怎麼會惹她生氣呢?平日里不是朝思暮想得很嗎?
「她誤信了簡延的話,以為……以為她娘失/身與皇兄,以為自己是皇兄的女兒……」
殷岩柏悶在心裡太痛苦了,他原本誰也不想說。
但剛剛,他親眼看著魏京華把他送她的金針掰彎,扔在地上……他彷彿看到他們之間的感情被她扔在地上狠狠踐踏,帶著不忍和掙扎。
他必須把悶在心頭的話說出來,否則他要悶死了,他要爆炸了。
「所以她心裡有怨氣,她恨皇兄,也恨我,故意叫我叔叔……」
「噗……咳咳咳。」常武沒忍住。
殷岩柏涼涼看他一眼。
「您說,您說……」常武拱手作揖。
「我怕她親自對皇兄動手,皇兄活不了多久了,我帶她來,不是想叫她救皇兄的……生死有命,若不是怕午夜夢回的時候,我會自責,也許我早就自己動手了。」他看了看木榻上躺著的人。
那人已經抽暈過去了,哪兒還有昔日聖人的尊貴威嚴。
「我不叫她動手,就是怕她一時衝動,日後卻過不了自己良心裡的拿到坎兒,她以為皇兄是她爹,那她就是弒父……她那麼乾淨的一個人,那麼乾淨的一雙手……怎麼能沾染這樣的污穢。」殷岩柏長嘆一聲,他手支著頭,眉頭皺的緊緊的。
常武半晌沒吱一聲。
「我幾次想跟她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她一直誤會我當初是先救了皇兄才去尋她……」
「不是啊!」常武急聲說,「只是咱們先遇見被護駕逃出來的文帝,是卑職和殷戎,還有黎將軍護著文帝走的,您當時就去尋王妃了啊!」
殷岩柏搖搖頭,「也許我還是做錯了,我根本就不該等,也許我早就該反了……」
常武有些急,抓耳撓腮。
「您沒這心思,文帝還誤會您呢,您若真有,文帝能容您到現在嗎?說不定遇不見王妃的時候,就被文帝給……按說那也不一定……可是……」
常武也說不出個道理來,但他覺得,這兩人不該這樣啊?
他們倆不是連生死患難都一起面對了,怎麼就成這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