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哪裡不太對
魏京華視而不見的越過他的手,徑自跳下馬車。
姜翰見怪不怪,收回手時,沒生氣反而笑了笑。
魏京華闊步進了垂花門,迎面卻有一眾的丫鬟僕婦,眾人齊齊下拜,恭敬喊,「見過小姐!」
魏京華卻看她們面生得很。
她回過頭來,看著姜翰,「姜小四,你什麼意思?找人盯著我?」
她這般稱呼,叫迴廊外頭站在院子里的眾人一驚,紛紛抬頭驚恐看她。
「齊王殿下……」她們不由小聲稱呼。
不知是要提醒魏京華,她的稱呼不合宜,還是要提醒姜翰,該好好立威。
魏京華也愣了愣……
她早知道他被封了齊王,甚至連他的齊王府都去過,卻一直沒有自覺要改稱呼。
「齊王殿下,我失敬了。」魏京華皮笑肉不笑的福了福身。
「一個稱呼而已,我知道你叫的是誰就成了。」姜翰難得的好脾氣,叫那一眾的仆婢有些呆,「這些人不是盯著你的,你隨時都是自由身,誰還能攔著你不成?外院的小廝護院我都沒有安排,若要盯著你,安排些高手在外院不是更合適?你可以調契丹人來外院把守,也好護著裡頭女眷的安危。」
魏京華愣了愣,他說的沒錯。
「魏家以往的仆婢,都被牽連,有些在獄中,有些無關的也都被發配了重新買賣。你生活起居,準備婚嫁之事,手邊沒有得用的僕婦丫鬟,豈能方便?叫你自己去牙行買,少不得還要調查一番,以免有人渾水摸魚。」
姜翰說著,拿出一沓子賣/身契,上頭帶著紅紅的官府的戳記。
「這些人的賣/身契都在這裡,原封不動交給你。她們的身家性命都在你手裡,你還怕她們對你不忠心?那你可隨時打發了她們。」
姜翰把賣/身契往她手裡一塞,自己兩手空空,毫無所持。
那些仆婢們立時又沖魏京華行禮,問小姐安。
態度顯然比先前更恭敬鄭重。
魏京華反皺著眉……姜翰越是這麼獻殷勤,她越是煩躁。
既然不能拒絕,索性就厚顏無恥吧——她把賣/身契往自己懷裡一塞,「多謝表哥!」
姜小四也不叫了,就叫表哥。
姜翰麵皮抽了抽,似笑非笑。
「婚事定在什麼時候?」他問。
「還有許多準備,我叫人看了幾個好日子,最近的是半個月之後的初五,就那天吧。」魏京華說。
「到時候熱鬧一些。」姜翰看了她一眼,「時候不早了,你們還要彼此熟悉,收拾洗漱,且安頓著吧,缺什麼少什麼只管跟我說——表妹!」
他還她一句,卻跟她的語氣不同,一聲表妹柔腸百轉的。
明明是渾厚的男聲,卻愣是把魏京華的雞皮疙瘩都給喊起來了。
魏京華搓了搓胳膊,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臉……那人剛毅的面孔,稜角分明的五官,那人霸道專橫……
不不,那人以前是霸道專橫的,後來愣是轉了性子。
特別是上次在西山見面以後,他眼神是脆弱易碎的,他神情是頹唐崩潰的……他下巴上鬍子拉碴,不知多久都那麼不修邊幅了。
姜玉平他們到現在都還沒找到文帝,倒是誅滅叛軍的口號越來越響亮……也不知他把文帝藏在了哪裡?
「小姐?小姐!」海桐輕輕推她胳膊。
魏京華這才從自己的回憶深思中醒過神來,「什麼事?」
「她們問您住在哪裡呢?鳳仙閣是收拾好的,但現在主院已經空了……」海桐小聲說。
「我仍舊住鳳仙閣,主院……且空著吧。」魏京華漫不經心的說。
新買來的這些仆婢領命退了下去,去預備膳食。
海桐卻笑眯眯的像偷了蜜的老鼠,「婢子說姜……齊王待您好吧!比昔日的晉王爺還要細心體貼周到呢……」
她話音未落,冬草就掐了她一把,狠狠瞪她一眼。
兩丫鬟趕緊看魏京華的臉色。
卻見她毫無表情的起身,闊步往外走,「我改主意了,不住鳳仙閣,把主院收拾出來,我要住主院!」
鳳仙閣有太多太多的回憶。
那裡的鐵籠,那裡的荷塘,甚至屋裡的雲母屏風……都與他有關,都帶著關於他的回憶。
她不打算接受姜翰的求娶,卻也不準備把一個背叛他們之間感情的那個男人仍舊牢牢記在心間。
該放手的時候,她得逼著自己放手!
魏京華住進主院,這裡沒有她和殷岩柏的回憶,卻不影響她仍舊會想起他。
閉上眼是他,是她喊他「叔」時,他崩潰的表情。
睜開眼還是他,是他一次次承諾時,認真嚴肅的臉上洋溢的溫情。
魏京華從驛館回來魏家的第一夜,妥妥的失眠了。
次日她頂著黑眼圈起身時,只好說自己擇鋪……她從來都不擇鋪的,她曾經城市賞金獵人的職業根本不允許她「擇鋪」這麼嬌氣。
她只好讓自己投身到忙碌的「嫁女兒」工作中,才能暫且避開那些煩人的思緒。
她從驛館里抽調了一部分契丹人到魏家駐守。
又聽聞魏敬賢在牢里病倒了,似乎常常做噩夢,叫著她娘的名字。
魏軒和魏忠,在牢里卻是十分沉默,老實本分。
魏京華琢磨著,待嫁了冬草以後,或許可以把兩個弟弟撈出來。
冬草的婚事緊鑼密鼓的準備著。
臨到「嫁女兒」的前一天,方淼突然來說,「聖上隆恩,他要親自來看卑職大婚!」
方淼喜不自勝。
「聖上如此抬舉卑職,必定是沖著小姐的面子,也是抬舉了冬草,還請小姐把這好消息告訴冬草!」
方淼高興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他一直在衣服上蹭著手。
魏京華笑了笑,「不是沖我的面子,必是倚重你。」
魏京華是真這麼想的,姜家得勢以前,姜家舅舅似乎還算看重她。
特地叫姜翰幫她離開京都,去追殷岩柏。
可現在,姜家另闢蹊徑,已經不指望通過他的、通過殷岩柏來得勢,來為姜家一雪前恥了。
他們看到她竟然和晉王離了朝廷,流落西北草原……就已經決定了,靠人不如靠己。
他們自己登了大寶,姜家從此徹底翻身。
抬舉她魏京華?呵,若不是她身後的契丹人還有用處,只怕姜玉平都把她和魏敬賢一起投入大牢了吧?
方淼也許根本沒想這麼多。
他如今已經被幸福沖昏了頭,又跟魏京華確認了一遍明日的流程,什麼時辰來接,來接的時候有什麼禮節等等。
整個過程中,他都臉含笑意,魏京華看著都替他臉頰酸疼。
他卻不覺,「明日的婚事一過,眾人便都知道她是我的妻了,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寵她,對她好,保護她!誰也不能再欺負她!」
方淼說的氣息澎湃。
魏京華卻呼吸一滯……她是該慶幸,她和殷岩柏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舉辦婚禮?
還是該為此遺憾?
倘若他們之間也有婚禮,那殷岩柏是不是就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不會為了那個一直想殺他的哥哥,而放棄他的妻?
「打住!打住!」魏京華腦子裡立刻有個聲音叫囂。
這聲音叫她不要再想下去,她是該慶幸的,慶幸沒有婚禮的束縛,人做出來的選擇,才是最遵從他內心的真實選擇!
「這樣真好,看你如此熱切真誠,我也可以放心的把冬草交給你了。」魏京華笑著說道。
次日一大早,京都里就熱鬧起來。
原本不過是個御前侍衛娶妻,沒道理熱鬧成這樣的。
王公貴族家裡娶妻,也不過如此了。
但因為聖上竟要親自參與,這婚事的規格,一下子上升了許多檔次。
就連路上撒的賞錢,魏京華都給冬草換成了銀豆子,原本只是銅錢來著。
她是娘家人,不能叫自己的「閨女」在這上頭跌了面子不是?
魏京華更是派了二三十個契丹勇士,前往送親。
冬草臨出嫁前,來給她磕頭。
她親自把冬草從地上扶起來,「冬草你記住,在衙門那裡,你的奴籍已經除了,你是良家子,是我的姐妹。在你心裡,這奴籍更要徹底除掉!你不是任何人的奴婢!」
「婢……冬草記住了!」冬草哽咽說道。
「這裡是你的娘家,你是我魏家的小姐,我已經給你上了族譜,你是魏五小姐。」魏京華拍了拍她的手。
冬草重重點頭,「我是魏冬草……」
魏京華咧嘴笑起來。
「公主,吉時已到,叫新娘子上轎吧?」喜娘在門口笑聲催促道。
她把紅蓋頭蓋在冬草的頭上,今日的冬草真美……是不是穿上嫁衣的女孩子都這麼美麗不可方物?
她這輩子還有機會穿上嫁衣,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嗎?
這念頭不由分說的鑽進魏京華的腦子裡,她立刻甩頭,把這念頭甩開。
冬草被喜娘扶上了轎子,一抬抬嫁妝流水一般被抬了出去。
三十來個打扮的威武雄壯的契丹人抬著嫁妝,前往送親。
單是這氣勢上看,他們送親的隊伍,比新郎迎親的隊伍還要霸氣呢!
魏京華卻不知怎的,眼皮子猛地一跳,她隱約覺得哪裡不好……
「對了,海桐,你知道聖上今日為何要去參加方淼的婚事嗎?」魏京華近來心思煩亂,從昨夜到今晨,她更是精神緊繃。
一直到此時,冬草的轎子已經出了門,她放鬆下來,才忽然意識到,一個帝王去參加一個御前侍衛的婚事……好像不太合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