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強勢
魏京華與殷岩柏被留在耶律嶧的大營里,營帳外頭有許多人把守。
但吃穿都沒有短了他們。
耶律嶧帶他們回來的時候,他們身上穿的還是從驛館里離開時那一身行頭。
魏京華的臉上頭上還帶著血,凝固的血液甚至把她的頭髮都粘在了一起,結了塊兒。
「這是給魏先生沐浴的,還給魏先生備了換的衣裳。」耶律嶧叫人抬來了泡了鮮花的浴桶。
這在草原上,算是奢侈了。
魏京華原本不打算領這個情,但她身上的味道實在太難聞,且頭上結了血痂也太難受。
她只得壓抑著心中的彆扭默默的接受了。
她徹底的洗去了一身的血腥,又換上了耶律嶧給準備的衣裳……重新來到殷岩柏面前的時候,殷岩柏徑直看呆了。
魏京華低頭看了看自己,「不好看么?是不是很彆扭?」
她自己覺得這衣服是挺彆扭的,無端叫她想起當初的契丹郡主。
「好看。」殷岩柏語調沉沉的說。
魏京華皺眉輕哼一聲,「你的表情可不像是在這麼說。」
殷岩柏沖她笑了笑,「真的好看。如今你如此明艷照人,我卻受了傷,又身在敵營……」
他擰著眉頭,沒有把話說完。
魏京華挑了挑眉,「什麼意思?」
殷岩柏目光切切看著她,卻閉緊了嘴,不肯再說下去。
「你不相信我?身在敵營,我就會『富貴而淫,威武而屈』了嗎?殷岩柏,在你心裡,我就這麼點兒骨氣嗎?」魏京華佯裝生氣。
殷岩柏忙不迭的搖頭,望著她的目光深沉又複雜。
「我沒有這麼看你,我只是……」
「你只是怪自己沒要保護好我,又落到完全被動的田地!」魏京華替他把話說完,「可是我怪你了嗎?」
殷岩柏抿著嘴,沉默不語。
她沒怪他,不但不怪他,還處處體諒他的情緒。
她如此通情達理善解人意,反而愈發叫他不安。
曾經的她,冷若冰霜,拒人千里。
是他故意招惹了她,把她外頭籠罩的堅冰一點點敲碎,強勢的擠入她的生活。
如果他真的能給她,他所承諾的一切……倒也不錯。
偏偏一切都事與願違,她答應他的求娶時,他卻要帶兵打仗。
她不辭危險與辛苦,抗拒皇命,逃出京都,跟到了邊關戰場。
他說要給她自由自在的生活,轉眼卻落入耶律嶧的手中……老天總跟他開玩笑,叫他一次次對她失信。
殷岩柏有些慌,他怕自己一個不慎會弄丟她……畢竟她總是如此明艷,如此動人。
「你沒怪我。」殷岩柏終於說道。
「這不就是了,我又沒怪你,你何必自尋煩惱呢?」魏京華抬手敲了敲他的腦門兒,「庸人自擾,杞人憂天這成語你都沒學過嗎?」
殷岩柏目光專註的看著她,她說話的樣子真好看。
「今天我再送你一個成語。」魏京華挑眉笑了笑。
她挑眉的樣子,也亮眼極了。
「什麼成語?」
「車到山前必有路,你知道咱們是如何遇見耶律嶧的嗎?」魏京華壓低了聲音。
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殷岩柏不由也小聲說,「怎麼遇見的?這裡頭還冥冥之中有預定?」
魏京華認真的點頭,一本正經,「是啊,是白馬帶我們到溪水邊遇見的。這馬不簡單,是神駒,它帶我們遇見耶律嶧,必定是天意,是轉機。」
殷岩柏凝神看著她,一時哭笑不得。
她素來冷淡,如今卻為了開導他,這般俏皮活潑,甚至故弄玄虛。
此生能得一女孩子,如此待他,他便是豁出性命,也值了。
他堂堂男子漢,竟在這裡傷春悲秋的,反倒叫一個小女子來費盡心機的安慰他……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你說的對,」殷岩柏重重的點頭,「說不定是上蒼看不慣本王赤膽忠心,卻落得這樣的結果,所以要叫本王時來運轉了,這耶律嶧,就是本王的轉機!」
他挺直了胸膛,一副當初做元帥時鎮定自若,睥睨天下的霸氣姿態。
魏京華終於笑起來,「這才是我認識的殷岩柏嘛!」
殷岩柏看著她,她像是一道光,他曾經給過她的溫暖,光亮,她都會以十倍百倍的光亮反照回他身上。
他還以為她是暖不熱的鐵,如今才知道,一旦把她暖熱,她就會源源不絕的回暖於他。
殷岩柏正欲對她說聲謝謝……
話還沒出口,耶律嶧卻忽然掀帘子進來。
「進門之前不能先打聲招呼嗎?」殷岩柏立時皺眉喝道。
耶律嶧臉色一變……在他的地方,他的營中,還敢呵斥他?
眼看他要發怒,卻奇迹般忍了下去。
耶律嶧不但忍下了自己的怒氣,甚至目不斜視的坐在了殷岩柏的對面。
昨日他還言語輕撫的調笑於魏京華。
今日他像是轉了性子,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他剋制著自己,專註且帶著點客氣的看著殷岩柏,「晉王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
「哦?」殷岩柏呵的笑了一聲,「我的什麼事?」
「晉王是回不去京都了!」耶律嶧笑眯眯說道,「聽聞晉王在軍營里已經病倒,並且在回京的路上,不幸罹難,屍骨無存……真是慘呀!」
大帳內有片刻的安靜,氣氛詭異又尷尬。
殷岩柏呵的笑起來,「真是慘呀……」
「聖上容不下你,上次在烏蘭布統草原上的時候,就已經初見端倪。」耶律嶧凝了凝眉,「既然你已經在大夏『罹難』不如在這廣闊的草原上,另覓出路!」
「然後等草原也容不下我嗎?」殷岩柏哼笑了一聲。
耶律嶧深深看他一眼,「草原廣博,這裡民風彪悍,眾人最佩服的便是英勇剛猛之人。不是京都容不下王爺,而是王爺本就不適合呆在那狹隘之處。」
殷岩柏收了笑意,意味深長的看著耶律嶧。
昨日他還不客氣,當著他的面就敢輕浮的看他的女孩兒。
今日他卻一反常態,這般客氣……還真叫魏京華一語中的?在耶律嶧這兒,他要遇到轉機了?
「說吧,你想要什麼?」殷岩柏攤了攤手,表示自己已經是孑然一身。
「你打月氏的戰役,已經在西北傳開了。」耶律嶧說,「如今西北的游牧民族,都對你又敬又畏。」
殷岩柏眯了眯眼,「你想叫我在你麾下效力?」
「不敢,」耶律嶧笑了笑,「我不過一契丹世子,您曾經怎麼說也是聖上的親弟弟,堂堂晉王爺。」
耶律嶧說話間,盯緊了殷岩柏的眼睛。
殷岩柏眉頭微不可見的蹙了一下。
「聖上的親弟弟」這話,撩到了他的痛處。
耶律嶧沒錯過這細微的表情,「你助我成為西北的霸主,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
殷岩柏垂眸,默不作聲。
「不瞞王爺,我爹爹是個偏心之人,特別是上次送給大夏兩萬精騎的事兒,叫我們父子之間生了嫌隙,矛盾愈發不可調和,他如今整日把二弟帶在身邊,卻把我遣出來,他的心意,這麼明顯,還許我繼承他的位置。當我是傻子?」耶律嶧呵的笑了一聲。
「你讓我幫你奪位?」殷岩柏抬頭問道。
「我也可以幫你。」耶律嶧意味深長的說。
殷岩柏捂了捂自己肋下,「怕是力不從心。」
「一點小傷而已,王爺這般神力,必然恢復起來也快,再者,還有魏神醫在您身邊,豈能不好?」耶律嶧呵呵笑起來,「我等王爺的答覆,二位也可以商量一下。」
耶律嶧當真沒有多看魏京華一眼,提步就出了營帳。
相比較昨日那個黏膩姦猾如蛇的耶律嶧,今日顯出狠毒的他,反倒叫人舒服多了。
「你怎麼想?」魏京華立即坐在殷岩柏對面。
那胡凳上竟然還留著耶律嶧的體溫。
魏京華嫌棄的豁然起身,另外尋了個胡凳,索性挨著殷岩柏而坐。
女孩子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渾身的溫軟之感,也無孔不入的傳遞過來。
殷岩柏緊繃的表情和緩下來,他垂眸專註的看著她,「你希望我怎麼想?」
魏京華眨了眨眼,「我不知道,想殺我的不是我哥哥,我也沒有被人這樣背叛過。」
殷岩柏眸子一縮。
「耶律嶧靠不住。」殷岩柏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不過答應他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魏京華微微點頭,「明白。」
殷岩柏笑著摸摸她的頭,「委屈你總是跟著我受苦。」
「為什麼不是你跟著我受苦?」魏京華挑眉看他。
殷岩柏一愣,什麼意思?他是男人啊……
「別忘了,是我保護著你騎馬而來的,若非我護你在懷,你早從馬背上掉下去了。」魏京華哼笑一聲。
殷岩柏臉面一熱,頓時哭笑不得。
「所以以後別說什麼『你跟我』『我跟你』這樣的話了,誰跟誰還不一定呢。」她白皙的小臉兒上滿是光亮與傲色。
這樣的女孩兒,還真是叫人不敢小覷。
殷岩柏總算明白,為什麼他說要「保護她」的話總是打了他自己的臉了。
因為她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她乃是隨時隨地,都可以與他並肩而立的女孩子。
「既如此,我與你說說我的計劃……」殷岩柏側臉貼近她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