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辱沒了真心二字
「呵,」寇七郎倏而笑了一聲,「聖上為什麼逼迫王爺?既然聖上不許,王爺還執意這麼做,難道王爺就不是與聖上對著幹了嗎?」
殷岩柏皺眉沒說話。
他想說,便是與聖上對著干,為了她,他也願意。
「不止有王爺有自己想堅持的事,也不止王爺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寇七郎說的堅決。
他連假也沒告,便離開東宮,回到家中,提筆作畫。
以前殷岩柏笑他太安靜,有時候像個嫻靜的淑女一樣,臨窗作畫,能整整大半日,一句話都不說。
可今日看他提筆,那人不在他眼前,他卻連猶豫都不需要,彷彿成竹已經在胸,落筆乾脆果斷。
寥寥數筆,那女子的音容笑貌已經躍然紙上。
殷岩柏眼眶不禁一酸,心裡也猛地一震抽痛。
紙上那眉目乾淨清澈的女孩子,她是那麼剛毅又美好……然而她現在身在何處呢?
她又正在經歷著什麼?
她昨日淋了雨,又流了那麼多血……她已經昏迷過一次。
他不敢想象,她再次落水,且有人在岸上,用強弩擊殺……她究竟要怎樣才能奪過這一場災禍?
究竟是誰,非要治她於死地?
「且畫三張,張貼與城門口,另外,叫民間的畫師臨摹出來,張貼與城中各處。」寇七郎沉聲說道。
他落筆很快,快而精準,三幅畫,只有細微的差別,卻把她的特點淋漓極致的表現在紙上了。
那女孩子必定是清晰的印刻在他心頭上,他才能下筆如此準確有把握。
且看他紙上那人,眉眼如此好看……她在寇七的心中,也必定是完美無瑕的樣子吧?
殷岩柏深深看了寇七一眼。
他正欲張嘴,寇七卻搶先說道,「王爺千萬不要說謝謝,寇七不是為您。」
殷岩柏咽下了話音。
他與寇七認識許久了,兩人是從小玩兒到大的。
兩人的脾氣相投,只是沒想到,在看人的眼光上,也是如此的一致。
其他的任何事情上,他們都可以商量,都可以謙讓,唯獨如今這事兒……
殷岩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一言不發的拿了兩幅畫像,闊步離去。
殷岩柏將魏京華的畫像張貼在城門口,好叫查問的府兵可以照著畫像上的模樣在進出城門的人群里查詢。
寇七郎找來畫師,臨摹出更多的畫像,將畫像下發,叫在京都里查詢的府兵可以照著畫像上的模樣,挨家挨戶的查找。
魏京華在梅園裡睡了一天一夜。
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上午。
她還不知京都里找她已經找瘋了。
而此時尋她的人,已經拿著她的畫像找到了梅園的外頭。
「你醒了?」水蔓菁一直陪著她,「大夫說,你若能睡,就叫你睡,不要把你叫醒,葯只要等你醒了再喝就好。」
魏京華點點頭,她自己的身體,她知道。
「葯我已經叫人熬著了,你覺得怎麼樣?」水蔓菁意有所指,「痛不痛?」
魏京華眉心一蹙,小腹處果然一陣陣揪緊抽痛的感覺。
她沒說話,乃是沒力氣說話。
她抬手掐按著自己的勞宮、合谷穴,用以止疼。
「疼不要忍著,喝些熱茶湯會好一些。」水蔓菁端著一旁一直在紅泥小爐上煒著的熱湯,放在她手邊。
她又塞了個湯婆子在魏京華的被子里,正墊在她小腹之上。
溫熱的感覺一傳來,身上的疼痛似乎立時就減緩了一些。
果然,還是女人最了解女人的痛苦。
「沒想到有朝一日,倒是你照顧我。」魏京華笑著說道。
她笑容有些虛弱。
水蔓菁看的蹙眉,「這樣挺好的,叫我有得償所願的機會。」
「得償所願?」魏京華挑了挑眉,「你的願望就是在我病倒的時候,反過來關照我呀?」
水蔓菁輕哼一聲,「胡說,我怎麼會咒你病倒?」
「小姐……」秦文在門口小聲喚道。
她似乎還不知道魏京華已經醒了,聲音小小的跟做賊一般,「小姐,您快出來一下!」
「沒事,你進來說吧,魏長使已經醒了。」水蔓菁說。
秦文卻立時一僵,進了門,卻閉上嘴,只是乾笑,並不說話。
「怎麼了?」水蔓菁問她。
秦文搖搖頭,「沒、沒事……」
「剛才不是還叫我出去一下?」水蔓菁狐疑,卻並不設防。
秦文乾乾的笑兩聲,「不知道魏長使已經醒了,所以想跟您說些別的。」
「你們出去說吧,」魏京華倚靠在枕囊上,閉上了眼睛,「我還有些頭疼。」
水蔓菁怨怪的看了秦文一眼,起身跟她走出門外。
「有什麼話是不能當著魏長使的面說的嗎?」水蔓菁問。
秦文又把她拉遠了好幾步,「剛才有幾個官兵在門外拿著魏長使的畫像,問我見過沒有。我情急之下,搖頭說沒見……」
水蔓菁眉頭一蹙,「官兵來找,什麼情況?」
「他們要闖進來看,婢子跟他們打聽了,說我們是認識魏長使的,還說魏長使經常來給小姐看病。問他們這是怎麼回事,魏長使怎麼了?」
秦文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他們說魏長使被奸人算計,掉進了護城河裡,當時駕車的車夫已經一命嗚呼,如今魏長使下落不明……」
水蔓菁皺著眉,好半晌沒說話。
「小姐……您說,這是不是個機會?」
水蔓菁一愣,「什麼機會?」
「您與魏長使一起離開的機會呀!」秦文壓低了聲音,卻是壓不住聲音里的竊喜興奮。
水蔓菁臉面一驚,臉色都變了,「你胡說八道什麼?」
「小姐對魏長使的心意,婢子都看在眼裡呢,您當初對晉王爺不過是習慣性的依賴,您對魏長使才是……」秦文咬了咬牙,「是一片真心。」
水蔓菁閉了閉眼,長嘆一聲,良久都沒有說話。
「如今所有人都不知道魏長使去了哪裡,也絕對不會懷疑到小姐您的身上來,這不正是您與魏長使一起離開的機會嗎?」秦文眼睛亮亮的,她是被水蔓菁收養的,若沒有水蔓菁,她如今也不知會淪落到何種田地。
世上的道德約束對她來說不是那麼明顯,她更堅信對自己好的水小姐是需要她的,她要不計一切的為水小姐打算。
「魏長使知道小姐您對她的一片真心,即便一開始不能接受,日後也必定受感於您的真心……」
「你別辱沒了真心這兩個字了。」水蔓菁忽然冷冷的打斷丫鬟的話。
秦文狠狠的愣了一下,「小姐?」
「若真心都是這麼自私自利,那還真是可怕。」水蔓菁搖了搖頭,「我瞎了那麼久,執著了那麼久,迷茫了那麼久……如今若還是這麼執迷不悟,那不是眼瞎,是心也瞎了。她費心費力的醫治我的眼睛,真是白治了!」
秦文倒吸了一口冷氣,「小姐……」
水蔓菁搖搖頭,「我知道,你想說這是為我好。可人不能活的那麼自私呀,我若做出這種事來,莫說她會厭棄我,連我自己都會厭棄我自己。」
秦文臉色很不好看。
「你是個忠心的好姑娘,是我沒有把你帶好。以前的我太固執,太偏激,我覺的我的眼睛不該瞎,我瞎了,全都是別人的錯,是老天的錯,所有人都對不起我!」水蔓菁說著笑了起來,「現在我已經知道,瞎了,未必不是好事。」
秦文怔怔的,她聽不懂水蔓菁在說什麼。
她有些失落,有些說不出的難過。
水蔓菁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不過你有一點做的很對。」
秦文這才打起精神來,「什麼做對了?」
「你把那些人打發走,沒有叫他們找到魏長使。」
「我就知道……」秦文又高興起來,她就知道,水小姐是希望魏長使留下的。
即便不能天長日久,能朝夕相處也是好的呀。
旁人不知,她還能不知道?魏長使昏睡的這段時間,她家小姐乃是寸步不離的守著,目不轉睛的看她。
她動一動被子角,她家小姐就連忙上去掖好蓋好……精心的程度,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也不過如此了。
水蔓菁笑了笑,提步回到魏京華的房中。
丫鬟已經熬好了苦澀的葯。
水蔓菁把葯吹涼了送到她嘴邊。
「我來。」
「張嘴。」
水蔓菁躲過魏京華要接過碗的手,親自把葯碗送到她嘴邊,「已經不熱了,張嘴——啊。」
哄孩子一般。
魏京華哭笑不得,只好乖乖張嘴。
咕咚咕咚一碗葯下肚,水蔓菁立即變出一顆蜜餞塞進她嘴裡。
蜜餞真甜,甜過之後,還有點酸。
魏京華不由酸的微微眯眼。
水蔓菁卻是定定的看著她的臉,幾乎看痴了。
魏京華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你……」
「你……」兩人異口同聲。
水蔓菁說,「你先說。」
魏京華搖搖頭,「我沒事,就是謝謝你,你真細心。」
水蔓菁垂了垂頭,長長吐了一口氣,她願意這樣細心的照顧她,但日後也未必會再有今日這樣的機會了。
真是難得的機會……
「朝廷派出了兵馬在找你,秦文機靈,打聽了說你乃是被奸人算計,落入護城河。」
魏京華臉面一肅,點了點頭。
「她怕那些官兵也是奸人所派,若把你交出去,倒是羊入虎口,所以想辦法把那些人打發了。」水蔓菁深吸一口氣,後頭這話似乎用盡了她的力氣,「你看看能聯繫誰,比較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