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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忠僕

  太監擋住魏京華的去路。


  魏京華憑直覺能感受到這太監功夫不俗。


  若憑實力,她完全不是對手。更可況,殿外還有甚多宮人。


  她也沒打算動手,只退了一步,笑笑說,「我來東宮,聖上是知道的。」


  「魏長使能證明嗎?」太監忽然問她。


  魏京華愣了一下,起初有些疑惑,聖上知道……這還需要證明嗎?


  但身後傳來太子煩躁的聲音,「拿酒來,給孤拿酒來!」


  「魏長使能證明自己的醫術嗎?」太監皺眉,臉色擔憂。


  魏京華立時明白過來,原來這太監……是個忠僕!

  「我怕是自己摁不住太子。」魏京華小聲說。


  太監遲疑片刻,眼中明顯有掙扎。


  「還在磨蹭什麼?給孤拿酒來啊!」太子怒喝。


  太監不知怎的下定了決心,竟掀起帘子,徑直走到太子身邊,「殿下,得罪了,您好了以後,要殺要剮,奴才都從命!」


  說完,他猛地摁住太子的肩頭,將他禁錮在軟榻之上。


  魏京華也毫不遲疑,她本就扎針迅速,可以趁人不備的下針,如今有太監幫忙,她的動作更顯果斷。


  她的手法快的叫人眼花繚亂。


  那太監看著她,幾乎看呆了,眼睛里還有些后怕。


  太子則全然剩下了斥責謾罵,「孤養的是條狗,它也會對孤忠心吧?孤養了你們有何用?竟幫著外人!孤知道了!你們都想要害死孤!你們都是旁人的耳目!是旁人的細作……」


  他越罵聲音越小,越罵臉上的漲紅越淺。


  那太監看的手都軟了,心也虛了……


  他喃喃自語,似乎嘀咕著,不知自己貿然相信魏京華……倒是是對是錯?


  魏京華在太子頭面,手腳上分別扎了有十幾針。


  那太監看的心驚肉跳。


  魏京華留針觀察之時,他遲緩抬頭看著她。


  「老奴打小伺候殿下,老奴的一身本事,都是為殿下學的。」他緩緩說道,「不管你背後是聖上,還是別人。倘若你敢對太子不利,老奴必定一掌拍死你!」


  魏京華笑了笑,「公公怎麼現在才想起來要威脅我?」


  太監臉色一僵,「早……不是來不及嘛!」


  魏京華點頭,「我來,聖上是知道的,這話乃是雙刃劍,既轄制你們,也轄制我,我豈敢做什麼?」


  太監沉默看她片刻,「不沖這句,我乃是沖你前頭的一番話。」


  「嗯?」


  「太子原先不是這樣的,乃是因為那些酒,那些酒真的叫他性情變了!變得焦躁,變得沒有耐性!變得急功近利!甚至變得浮淺……」太監猛地咽下話音,啪的一聲,給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


  魏京華看的一顫,他力氣很大,臉上赫然出現一個血紅的巴掌印子。


  魏京華吸了口氣,「公公別擔心,身邊之人常常勸慰,加之與那令太子上癮的東西隔絕,太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酒使人淫亂放蕩……」太監搖頭,語氣沉沉,「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魏京華看留針的時間差不多,她抬手取針。


  她取針之時也十分專註。先去了手、腳上的針,才去取頭面部的。


  太子的眼皮子動了一下,卻沒有睜開。


  她與蹲在太子腦袋旁的太監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


  待所有的針取完。


  魏京華輕嘆,「太子殿下這會兒大約會真的覺得口渴,但心裡的燥熱已經退了。不要給太子飲茶,最好是用清泉水,喝多少都可以。」


  「多謝魏長使。」太監緩聲說。


  魏京華點點頭,收拾了針向外走。


  太監卻砰砰的朝太子磕頭。


  悶悶的響聲叫魏京華心頭一顫,她詫異回眸。


  「殿下,求您發布告示,通緝那門客吧!」太監哀求道。


  魏京華不由稀奇驚嘆,竟然有這般忠心的太監,她以為像他們這般奴才,只管恭維主子,順著主子的意,才不管什麼對錯,目光也不會長遠呢……


  眼前這太監倒是叫她出乎意料了。


  「明公公……你起來。」太子的聲音有些虛,但也少了燥熱之氣。


  公公聞言,並不起身,反而以頭貼地,聲音悲切,「太子殿下要把身邊忠義之人都排擠乾淨嗎?曾經晉王與殿下多麼親近,太子門客眾多,眾人暢所欲言,說的熱切時言語不敬,殿下也不過一笑置之……當時多少人敬佩殿下?天下多少名士慕名而來?可如今……」


  「如今怎麼?」太子冷冷問道。


  魏京華有些替那太監擔心,這樣直白的話,她尚且覺得沒有勇氣說出口。


  一個已經不健全的太監,他們的生死榮寵,全是主子一句話,一個心情的事兒。


  他竟敢說違背主子心意的話嗎?

  「可如今,太子多變的性情,陰沉不定的脾氣,已經叫門客們不敢暢所欲言!殿下以往不屑聽恭維逢迎之言,現在提拔重用的卻都是阿諛拍馬之人,一些門客為什麼離太子而去?」


  公公說著竟然哭起來。


  太子皺著眉,臉上有些煩躁。


  幸而魏京華才給他扎過針,他的煩躁還能忍耐。


  「奴才倒是覺得寇七郎做的對,他若不把那酒交給聖上,還不知道那酒到底要害殿下到什麼時候!」


  噗嗵一聲!

  太子猛地起身,一腳踹在公公胸口上。


  那公公徑直從簾帳裡頭翻滾出來,直摔在魏京華腳邊。


  魏京華彎身要攙扶他……這會兒她真是佩服他的勇氣和心中忠義。


  他卻不用魏京華扶,立即跪好,「求太子下發公告,令人畫出那門客畫像,通緝二人!」


  魏京華眼眸深深的看著太子。


  當初魏靈兒在山莊里求她的時候,她還覺得魏靈兒說不定是看走眼了。


  太子也許自始至終都是昏聵好色之徒。


  如今看來,太子身邊竟有這樣忠僕……也許他曾經也正直向上。


  那麼他落到今日這地步,真是可憐又可嘆。


  魏京華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魏長使為何搖頭?」太子抬眼對上她。


  「難得太子身邊還有如此英勇敢勸誡之人,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臣是為太子慶幸,又為他嘆息不幸。」


  魏京華緩緩說道。


  「他不幸?」太子冷笑一聲,「他是孤身邊的內侍,東宮之中,孤的一切都由他經手安排,他有什麼不幸?」


  「魏長使……」太監也輕輕叫她。


  魏京華垂了垂視線,「他一次勸誡,太子不聽。二勸還不聽。日子久了,不是他失望閉嘴,就是太子煩了把他攆走,他敢於直言,必定要得罪那些阿諛奉承的人,他若離開太子身邊,說不定還要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這不是不幸是什麼?」


  「奴才不怕死!」公公伏地說道,「只要太子心懷寬廣,日後回憶起如今,無怨無悔。奴才亦無怨無悔!」


  魏京華輕嘆一聲,轉身向外走。


  「站住。」太子忽然開口,「照你說的做。」


  魏京華微微一愣。


  太子卻又道,「準備筆墨,孤親自來畫。」


  魏京華知道,太子這種身份,從小是什麼都要學的。


  丹青乃君子六藝之一,他會書畫並不奇怪。


  但看到太子揮毫潑墨,寥寥數筆,把一個人的五官神態,勾勒的栩栩如生,猶如親見其人……還是不由驚嘆稀奇。


  連帶著,她再看向太子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


  原本那些糟糕的印象,這會兒似乎都好了些。


  果然多一個技能,就多一些光環呀。


  太子提筆作畫的時候,那明公公竟然在一旁偷偷的抹眼淚。


  殿中太安靜,魏京華想問他記起了什麼傷心事?


  但又不好打擾太子作畫,她便沒問。


  直到太子落筆,吹乾墨跡,又蓋上了自己的印璽,叫她把畫捲起帶走。


  「你的針灸之術……」太子皺眉,尷尬說道,「還真有那麼點兒作用。」


  魏京華垂頭忍笑,什麼叫「有那麼點兒作用」?好好承認有那麼丟臉嗎?


  「明日你能再來嗎?」太子重重的咳了一聲,遮掩自己的尷尬。


  「明日怕是不行。」


  魏京華話一出口,太子就變了臉色。


  好似他都厚著臉皮開口了,她斷然不能拒絕似得。


  太子惡狠狠瞪眼看她。


  魏京華緩緩解釋,「明日間隔時間太短,酒是癮,不能叫這醫治之法再成了新的癮。明日白日還好,黃昏傍晚時候,太子最是難熬,到時候……」


  她看了看一旁的明公公。


  「若是能堅持,就請太子一直飲清泉水,若是實在熬不住,再去傳我吧……還望太子忍耐。」


  魏京華說完,躬身告退。


  明公公將她從殿內送出來,一直送上了轎子。


  「多謝魏長使。」明公公對她行稽首大禮。


  魏京華嚇了一跳,「公公使不得。」


  明公公卻站在近旁,與她耳語道,「老奴已經有好久沒有見過殿下那般……那般專註的作畫了,太子自打飲酒之後,就心浮氣躁,鮮少能坐的住……今日終於看到轉機!」


  他說完,眼眶濕熱,退了一步,又對魏京華行禮。


  魏京華連連擺手,「若非公公誠意求我,我也不敢動手,當謝您的忠義。」


  魏京華也朝他拱手。


  她帶著那兩個門客的肖像畫,離開東宮直奔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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