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你想叫我怎麼幫你?
殷岩柏臉色一僵,渾身戾氣橫生。
他牽著馬闊步走上前去,他要去問問他們——為什麼?
為什麼一大清早寇七會等在魏府的門外?為什麼魏京華對他語氣不善、態度冰冷,卻能夠平平靜靜的上了寇七的馬車?
殷岩柏還未走近,那馬車竟忽然動了起來,在天色未明,十分空曠的京都街道上,那馬車越跑越快。
殷岩柏看清楚了那馬車上的情形,卻是一陣錯愕。
寇七郎並沒有坐在馬車裡頭,他竟是坐在外頭駕車的?!
殷岩柏眸子一縮,抬手摸了摸後腦勺,他是酒勁兒還沒過去嗎?眼睛花了?
寇七郎即便不是太子衛率,憑他的家世背景,也絕對不可能坐在車轅上,像個車夫一樣駕車呀?
「出了邪了!」殷岩柏立時翻身上馬,「駕!」
他打馬快走,要追上那馬車看個清楚。
他還要看看那馬車是要往哪兒去?
這麼一大清早的,總叫人覺得神神秘秘,內心不安……
縱然他知道,以寇七郎的人品德行,定然不會害魏京華,也不會對她圖謀不軌。
但就連他喝醉了酒,尚且能做出那麼厚顏無恥的事情,把那女孩子給惹惱……萬一寇七郎也是受人蒙蔽呢?
殷岩柏琢磨著,不由更加快了速度。
他伏低了身子,好叫風裡的阻力更小些。
可他身下良駒,竟然像是受驚了一般,忽然長嘶一聲,嘶叫中滿滿都是驚恐之意。
它的速度更是慢了下來,好似惟恐再不趕緊停下,就要一腳踏入懸崖!
殷岩柏不由狐疑,這京都的道路平整寬闊,連塵土都不揚,這馬是怎麼了?
「駕……」他舉目一看。
難怪馬不肯走。
前頭平整的道路中間,赫然蹲著一隻巨犬。
天雖不亮,它身上的紫黑色毛髮,卻猶如有光,瑩瑩發亮。
「紫麒麟,讓開!」殷岩柏沖它喊。
紫麒麟穩穩噹噹的坐在那裡,絲毫不為所動。
「我是要去保護你家主子……」這話不對,紫麒麟的主子乃是皇兄,「本王是要去保護那姑娘,你莫擋路!」
紫麒麟鼻中發出一絲怪聲,像是噴嚏,又像是嗤笑不屑。
殷岩柏臉色尷尬,被人尊崇恭維這麼多年……頭一回被一隻犬給嘲笑了!
「快讓開!否則別怪本王不客氣!」殷岩柏威脅道。
他曉得這犬有靈性得很,必然能聽懂。
紫麒麟齜牙,像是朝他示威。
殷岩柏眯眼看它,心中並沒有懈怠。
紫麒麟蹭的站起身,邁著犬步朝他走過來。
一馬一犬還有一丈多的距離,那馬卻連蹄子、連腿都澀澀抖起來。
「虧你還是汗血寶馬呢!看見一隻犬就怕了,若是看見虎豹,本王還能指望你嗎?」殷岩柏怒斥一聲。
馬委屈長嘶,它是汗血寶馬不假……人家是神獸好不好?
虎豹常見,神獸有幾個人見過?
馬疾步後退,紫麒麟低低的咆哮一聲,一道紫光劃過它的眼底。
那馬撂蹶子就跑,完全不顧它背上主人的抗議。
殷岩柏大怒,他不曉得,他的汗血寶馬已經是個種極品了。
它還能跑!當初在林子里遇上耶律嶧他們,那些人的良駒直接就嚇癱了,連跑都是奢望。
等殷岩柏再調頭回來,想追隨馬車,看看寇七郎是要把魏京華帶去哪裡的時候……道上只剩早起的小販在支搭棚子,哪裡還有馬車的影子?
他苦笑一聲,「她倒是吃一塹長一智,知道把紫麒麟帶在身邊,做她貼身護衛……只是為什麼第一個被紫麒麟對付的就是本王呢?!」
他搖頭長嘆。
殷岩柏本是來找魏京華「負荊請罪」的,結果連她的面兒都沒見著,還跟丟了人。
他一臉頹唐的回到王府,只覺的剛清明的腦袋,又有酒勁兒翻騰上來。
叫他頭重腳輕,昏昏沉沉。
「本王……」他揉著額角向主院卧房走去,「本王若是再這般飲酒!就叫……」
「王爺!不可!」常武殷戎嚇了一跳,連忙勸阻,「誓言怎可隨便說?舉頭三尺有神靈!都聽著呢!」
殷岩柏重重的哼了一聲,「總之,本王日後再不會這般飲酒了!」
說完,他一頭栽進卧房之中,蒙頭大睡。
常武悄悄進來,看看他躺好了沒有,只見被子底下的殷岩柏面色通紅,輕輕一摸,燙的灼手。
「王爺高熱,快去請大夫!」常武小聲說。
殷岩柏卻哼道,「不必,都出去,不要打攪本王。」
說完,他手中彈出珠子,打落了簾帳,將床和他都遮掩在簾帳之中。
常武焦心不已,不敢打擾,更不敢離開,他像是陀螺,一直在卧房外頭打轉,「要不……去請魏長使來?」
「你能請的動,你就去。」殷戎默默看了他一眼。
這會兒的魏京華不是請動請不動的問題,而是根本就找不到她。
她不在魏家,也不在鷹揚府。
她正在城郊的溫泉山莊里。
這山莊僻靜背人,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修建好的,隱匿在山林的天然屏障之中,裡頭精緻奢華,外頭卻難以窺見其全貌。
魏京華從家裡出來的時候,時辰還及早,天上的星辰還能瞧見。
等她趕到這山莊的時候,卻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寇七郎勒停馬車,「到了。」
他語氣沉沉的,打開車廂門,扯了扯嘴角,笑容也是僵硬勉強。
「人在哪裡?」魏京華問道。
「她在後頭亭子里等著。」
寇七郎領路,沿著曲曲折折的迴廊,步子走的極快。
這裡處處都是景緻,亭台樓閣的修建與自然的景觀,完美的結合在一起,即便知道是人工雕琢的石階廊腰,卻仍舊叫人忍不住感嘆渾然天成,鬼斧神工。
「阿姐!」亭子里的女子遠遠看見魏京華,起身迎了過來。
女孩子衣帶蹁躚,姿態妖嬈。
原本過於瘦削的身形,如今也豐腴了許多,更顯出女子柔美的姿態。
魏京華愣了愣,險些沒認出她來,「魏靈兒……魏俸儀。」
「姐姐!我們自家姐妹,還客套什麼?如今我能求助的人,只有姐姐,還望姐姐救我!」魏靈兒抓住她的衣袖,便忍不住抽泣起來。
魏京華看了寇七郎一眼。
寇七郎立即點點頭,「你們姐妹聊,我去別處看看。」
寇七郎離開之後,涼亭里就只剩下魏靈兒低低的抽泣之聲。
「這地方真隱蔽,卻也實在是好地方。古有漢武帝進屋藏嬌,如今太子也效仿來藏你,你不高興,反而叫我救你?」魏京華語氣輕鬆,半開玩笑。
魏靈兒眼中有疑慮,張嘴想問漢武帝是誰?
但念及她書讀得不多,說出來叫人嘲笑,索性咽下了話音,改口道。
「哪是為了藏我,叫我在這裡不過是個幌子……」
魏靈兒話還沒說完,遠遠的竟有樂聲傳來。
絲竹之聲,分外悅耳,尤其是在這樣寧靜的山林里,這樣寧靜的上午時光。
「真好聽。」魏京華側耳細聽。
魏靈兒卻是表情崩潰,眼淚唰唰的往下淌,「你道好聽,在妹妹聽來,卻猶如催命的符咒。」
魏京華挑了挑眉。
魏靈兒也是下定了決心,她深吸一口氣,忽而屈膝對魏京華跪下。
「你快起來,你是太子俸儀……」
「姐姐,我不敢告訴別人,這消息若是走漏一點兒,我就活不成了!」
魏京華深深看她一眼,也驚詫於她的信任倚靠。
「你起來,詳細說說。」
「這絲竹之聲,乃是太子在尋歡作樂,這院子可不是為了藏我,而是藏著幾百個美姬。」
魏靈兒說話時,聲音都在顫。
「這麼多的美姬,乃是太子的門客幕僚從各地尋來的,有買來的,也有騙來的,至於有沒有搶奪來的……我也不好說。」
魏京華吸了一口氣,「真是沒想到……昨日我還見太子,聽他連飲酒都不去,要急著回宮完成聖上交代他的公務。」
「呵,」魏靈兒苦笑一聲,「勤勉克己,兢兢業業。他以前確實如此,如今也帶著這樣的欺騙性,可騙的了一時,騙得了一世嗎?自從他身邊來了幾個古怪的門客以後……」
魏靈兒連連搖頭,嘆息不斷。
「那幾個門客,不是我大夏人,會異術。他們送給太子一種很香的酒。太子一開始只淺酌幾口,後來越喝越多。」
魏京華微微一愣,飲酒惹得禍嗎?
昨日在二皇子府上,太子還說他飲不得烈酒,說他自己酒量不行呢。
「那些門客們一開始送來了二十多個美姬,精心培養,說是以備日後有大用。或孝敬聖上,或打賞臣子。總之那些美姬並非是為了來蠱惑太子的,乃是要為太子所用。可是後來……」
魏靈兒忍不住又落淚。
後來……不用說了,原本是蠱惑旁人的美姬,先把太子給蠱惑了。
魏京華舉目,尋著絲竹之聲望去。
有參天的樹木,有若隱若現的屋頂檐角,看不見那絲竹所在的院子里,究竟是個什麼情形。
「東宮豈會缺女人?太子若是喜歡,挑幾個出挑的留在東宮就是了。」魏京華輕嘆。
魏靈兒卻扯了扯嘴角,「太子還想維持著他在聖上與臣子心中正直不貪酒,不好色的形象呢!他若能夠坦坦蕩蕩的飲酒,寵幸美姬,也不至於一發不可收拾。」
魏京華心底一驚,猛地想起師父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人越是想隱藏什麼,那被隱藏的就會越根植在他心中隱秘之處,引誘他,叫他彌足深陷。」
魏京華輕嘆一聲,「你想叫我怎麼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