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失手」打死人
馬車在臨街停下,熱鬧喧嚷的聲音穿過車廂簾帳,鼓動著人的耳膜。
寇姝嫣與魏京華不由對視一眼,「往年年節的時候也會聽說有設擂比武的,可是今年沒聽哥哥說起呀?」
魏京華搖了搖頭,這事兒若是過了衙門,他們鷹揚府應當知情。
「或許是民間的……」
魏京華話音未落,馬車卻猛地顫了一下。
原本熱鬧叫好的聲音,一下子變成了驚慌、乃至凄厲的尖叫。
馬車的震顫乃是由於人群的狂奔,推搡衝撞,而左搖右晃。
「你坐車裡。」魏京華對寇姝嫣叮囑一聲,獨自飛身跳下馬車。
她沒瞧見什麼擂台,只看見驚慌失措,嚇得臉都白了的人群,如無頭蒼蠅一般湧向四面八方。
「殺人啦……」
「當街打死人啦!」
人們一面跑,一面叫嚷。
也有那沒看見前頭是什麼情形,單純聽見叫嚷才過來看熱鬧的人。
有人想往裡頭擠,有人要往外頭沖,場面一度混亂不堪。
魏京華一個女孩子,沒妄想以一己之力,控制這樣的場面。
她瞧見遠處有個石墩子,位置較高,便用力擠過人群,跳上石墩子,站高望遠,觀察人群四散而來的方向。
這麼一看,她不由心底一驚,「怎麼是他?」
魏京華在人群中央看見了先一步離開大長公主府的殷岩柏。
在人群里,他並不難分辨。
因為他四周一兩米之內,都像是一段真空地帶。
儘管人群慌亂奔逃,卻沒有一個人會不長眼的往他身邊擠。
魏京華眯眼看了一陣子,「不是沒人往他身邊擠,而是大家要逃離的正是他!」
殷岩柏幹了什麼事兒,叫百姓如此驚恐慌亂?
「被打死的那個是個大官兒!」
魏京華聽見百姓們議論說道,說話人也不知是太興奮還是太害怕,聲音顫抖的厲害。
魏京華心頭一動,一個念頭劃過她的腦海。
她還來不及上前去確認,就見一行步伐統一的金吾衛快步跑來。
百姓們似乎對朝廷兵馬有一種天然的畏懼心理。
他們瞧見金吾衛的兵服大刀,立時縮在街道兩邊,迅速為金吾衛讓出一條路來。
金吾衛暢行無阻的來到殷岩柏身邊,抱拳拱手向他行禮。
魏京華眉頭輕皺,眯眼細看,只見殷岩柏與他們交涉了幾句,金吾衛從地上抬起一個渾身浴血的人,並帶著殷岩柏一起往皇城而去。
魏京華不由吸了一口冷氣,臉面僵硬的回到馬車上。
「京華姐姐,」寇姝嫣喊他她,「京華姐姐!」
魏京華轉過臉來,眼神還有些凝重。
「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聽人議論說……說晉王爺殺人了?」寇姝嫣臉面狐疑,語氣緊張,「是胡說八道的吧,多大一會兒之前,晉王爺還跟咱們在一起用飯吃酒呢!」
魏京華眯了眯眼,「你記得王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嗎?」
寇姝嫣怔了一下,「呃……後來鬧的太厲害,眾人又吵著玩兒行酒令,玩兒投壺……我沒注意。」
魏京華垂眸不說話。
寇姝嫣卻猛地吸了口氣,「不會吧?真的是王爺?」
魏京華一語不發,卻是叫車夫送她去了鷹揚府。
朝廷已經放了年假,鷹揚府衙門有人當值,卻比平日里靜謐的多。
魏京華一身女子的衣著,走在府衙里格外的引人注目。
廊下當值,卻在吃著豆子,喝著黃酒的人遠遠就瞧見了她,「誒,那是誰?這裡可是衙門,不是女孩子來的地方,快出去!」
魏京華沒看說話那人,只淡淡回應,「繡衣使,魏京華。」
那人並未喝醉,聞言驚了一下,忙不迭的藏起黃酒,豆子也一把塞進了嘴裡。
當值的時候不許飲酒,竟然被上司給抓了個現行……偏他還好死不死的呵斥上司,叫上司出去……
這下可完了!
那人正在心裡哀嚎,卻見魏京華根本沒理他,徑直進了屋子。
不多時,魏京華從屋子裡拿著當值的名冊出來,皺眉看著他。
這兵吏緊張不已,抹了把嘴,低著頭,不敢看她。
「今日當值的將領是沈副將?」魏京華問。
兵吏連連點頭,「是。」
「怎麼沒見沈副將的人?」魏京華又問。
「這不是年假嘛,沈副將在這兒呆了半晌,快到晌午的時候,他說會家裡用飯,就、就走了。」兵吏小聲說。
「而後呢?身邊帶了什麼人?沒說下晌還來不來了?」魏京華聲音有些急。
兵吏被她的語氣驚著,飛快的瞥了她一眼,「沒、沒說。」
魏京華放下名冊,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看見了那個渾身浴血的身影,其實在心裡已經明白了一些事。
她不知道自己是抱著僥倖的心理,還是怎的……總覺得應該再回來確認一下。
衙門的兵吏,倒是證明他上午還在這裡。只是這會兒卻已經不在了……
魏京華轉身又向衙門外頭走去,她垂著頭,走的很慢。
她心裡的情緒有些複雜,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殷岩柏不是沒殺過人,他上過戰場,做過先鋒軍。他手裡染過的血不計其數。
沈仕揚作惡多端,為人陰險狡詐,他能對她用姦邪的手段,未必沒有加害過旁人,說他一句死有餘辜也不過分。
可為什麼就死在了殷岩柏手上呢?為什麼就在大長公主府的宴席之後呢?
為什麼就在陶夢寒那一番話之後呢?
殷岩柏雖然是堂堂晉王爺,但這裡可是天子腳下呀!
他當街打死的人,可是堂堂鷹揚府的副朗將呀!
他會面對怎樣的結果?金吾衛已經把他押送皇城了,聖上會有怎樣的定奪?
魏京華著眉,不知該欣慰惡有惡報,還是該替殷岩柏擔心。
「哎呦!」對面有人走得快,差點撞在她身上。
她與那人都反應極其迅速,在撞上之前,兩人各退了一步。
「魏長使?你怎麼在這兒?」黎統狐疑的看著她,「我記得沒有安排你年假值班吧?」
魏京華搖搖頭,「路過,過來看看。」
黎統點點頭,魏京華抱拳之後,越過他繼續向外走。
黎統凝神想了片刻,忽然喊她,「等等,魏長使,剛剛京都出了件大事,你知道嗎?」
魏京華心頭一跳,平靜回過頭來,「什麼事?」
黎統盯著她的臉,凝神看著她一雙漂亮的眼,「你剛剛從哪裡過來?」
「大長公主府。」魏京華如實說道,聲音穩穩噹噹。
「哦,沒事了,」黎統抬抬手,「你回去吧。」
「黎將軍還沒說,京都出了什麼大事。」魏京華盯著他。
黎統皺眉長嘆一聲,綳了片刻,惋惜說道,「晉王爺在街上……失手打死了沈副將,沈家人已經跑到皇宮裡哭訴告狀去了。」
雖然事實她已經確信,但親耳聽到,還是叫她從頭冷到腳。
「那、那聖上……」魏京華聲音有些虛浮。
「聖上必會為難了,若是不罰,沈家人的怒氣難以平復。」黎統搖了搖頭,「若是罰的太重,聖上豈不心疼?難呀……」
黎統搖著頭,疾步又朝里奔去。
事情發生的真是快,魏京華不由感嘆,難以想象,一個時辰以前,她還在與殷岩柏同桌吃飯,同桌飲酒。
一個時辰之後,他就要面臨沈家人的控訴,聖上的憤怒。
如果說他這當街殺人的行為,跟陶夢寒在席上的一番話無關,跟她無關……魏京華是不信的。
她沒辦法自欺欺人。
她只好回到魏府,叫方淼孫進等人留意著宮中的動靜。
一直到晚間的時候,方淼來回她。
「沈家人沒出來,晉王爺也還在宮裡頭。」方淼覷了覷她的臉色,「長使也不要太擔心,晉王爺一定會沒事的。」
魏京華點點頭,起身向外行,「備馬。」
方淼嚇了一跳,「長使要做什麼?」
她這會兒卻已經換了男裝,且是出門在外的衣裳。
「進宮。」魏京華頭也沒回。
「長使留步,這事兒躲還來不及,哪有自己撞上去的道理?晉王爺能扛起來,您要是把自己也牽扯進去,才是白費了他一片苦心!」方淼急聲說道。
魏京華聞言一愣,她記得先前衙門裡傳出她與晉王爺過於親昵的流言時,方淼還來提醒過她。
說一個男人,無事獻殷勤,叫她多留心防備。
怎麼今日,他反倒勸她去領晉王爺的情?
「你豈不知,人情債是最欠不得的?欠下了,可能一輩子都還不清。」魏京華看著他。
方淼皺著眉,沉默片刻,「那也看這人是不是真心,若是真心,他在付出的時候,就從沒想過要叫你還,他也不覺得那是你欠他債。他只會覺得他做所的一切,都是他理當做的。欠債,不過是長使您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魏京華怔了怔,卻還是翻身上馬。
她還沒離開魏家外院,卻是碰見了尋上門來的常武和殷戎。
常武上前拱手,仰頭道,「我家王爺就擔心魏長使為他奔波,他說這事兒與長使無關,叫長使萬萬不要攙和。」
殷戎不好說話,見了面,他一語不發,卻是上前一把拽住魏京華身下馬匹的韁繩。
他如同樹樁子似的,釘在了原地上。
魏京華哭笑不得,「你家王爺的好意,我心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