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又有人染病了…
魏京華搖搖頭,未曾計較。她提步進了殷岩柏的大帳。
「滾!本王不是說了……」
他沒罵完,抬頭一看是她,立時頓住話音,臉色訕訕,僵硬的不知說什麼好。
「王爺不想聊聊的話,那我滾了。」魏京華輕笑一聲。
「別別!」殷岩柏疾步衝上來,本想拉她。想起她的金針,他心有餘悸的縮手擋在營帳門前。
魏京華眯眼看他。
殷岩柏臉色黑沉難看,「你也想到了吧?我……我心裡很……」
他語氣沉甸甸的,一向如正午驕陽般倨傲,不可一世的他,此時卻垂頭喪氣,無精打采。
「心裡很難過?很受傷?」魏京華緩緩說道,「因為死了的那個小太監極有可能是投毒之人?而他,又恰恰是聖上身邊伺候的……所以,你就懷疑到了聖上?」
殷岩柏猛地一驚,伸手要捂她的嘴。
魏京華頗有先見之名的向後退了兩步,提前躲開他的大手。
「不只是這樣……」殷岩柏嘆氣苦笑,「連葉林芳這樣衝動,遇事不用腦子的小女子,她都能想到,這突發的病,很有可能不是病,而是毒……皇兄他竟想不到嗎?」
「從早晨事發,到現在……他沒有派人調查,沒有來看我,他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我隔離起來……」
他猛地閉上了嘴,長嘆一聲,又閉上了眼。
心裡的酸澀委屈,似乎讓他說不下去。
那個讓他敬畏,讓他效忠,讓他視長兄為父一般的人……竟然在第一時間選擇拋棄他!遠離他!
「人在危險的情況下選擇自保,這是很正常的呀。」魏京華語氣輕緩,「越是位高權重,越是擁有甚多的人,越是珍惜自己的命。也許是你對一個帝王,要求太高了。」
殷岩柏猛地睜開眼睛,目光凌厲的看著她。
「這天下都是他的,天下的子民都是他的,你,和你擁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部分。他豈能為這一部分,而捨棄所有不顧嗎?」魏京華吐字清晰,表情淡漠。
殷岩柏盯著她看了一陣子,不由苦笑,「你這女孩子……真是有毒!你究竟是來安慰我的?還是來扎我心的?」
魏京華搖了搖頭,「我只是要幫你看清楚事實而已。」
殷岩柏猛吸了一口氣,「事實如此殘酷嗎?」
「人只有看清了事實,區分清什麼是真正發生的,什麼是臆想出來的,才能做出更冷靜的決斷。」魏京華說。
殷岩柏一時似乎明白了,又略顯狐疑的盯著她。
魏京華轉身挑亮了帳內的燈燭。
一時間,簡陋的大帳里,亮堂堂的所有的角落都被照的通明。
「現在的事實就是,有個可疑的太監,被不知名的人驅使,欲要為非作歹。卻被獒犬發現,捉住!」魏京華站在燈燭後頭,緩緩說道,「指使這太監的人,極其陰狠,竟用奇毒……讓這太監化為血水。而這太監,又恰是聖上身邊之人。」
「所以呢?」殷岩柏皺著眉頭,上前一步。
「沒了。」魏京華說。
「沒了?」殷岩柏冷笑一聲,臉面漲紅,猩紅的血絲布滿他眼底,憤怒似乎已經侵吞了他的理智。
魏京華朝外看了一眼,小聲道,「也許聖上真的會忌憚你功高蓋主,但他用不著用這樣的手段。他任何時候給你按個圖謀造反的罪名,都能把你打入無可翻身的境地。」
殷岩柏臉色猛然一冷。
魏京華嘆了口氣,「雖然這件事情上,聖上的做法,或許是叫你寒心……但他是君,你是臣。他並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不妥,你也無需用這個理由來非難他。」
殷岩柏額上青筋一跳跳的。
但在女孩子專註而又寧靜的目光之下,他竟出奇的漸漸平復下來。
心裡躥騰的火焰,似乎一點點熄滅了。
那些憤憤不平,那些委屈,那些怨氣……都在她隨遇而安的淡然目光中,被衝散了。
「即便別人對你不公,你遭遇了不平之事,也不會有怨氣嗎?」殷岩柏遲疑問道。
女孩子笑起來,「人當然會不公,因為人生來是自利的,自利之下必有自私。但天道公平,報應不爽。」
「你信天道?」他忍不住笑了一聲。
「怎麼,我看起來不像嗎?」魏京華挑了挑眉,波瀾不驚的表情,終於有了少女活潑的樣子。
殷岩柏搖了搖頭,「可你當初卻說,你要為養父母一家報仇,要親自手刃仇人。」
「這與天道不矛盾。」魏京華閉了閉眼睛,斂起情緒。
她再睜眼時,眼底也只剩清明。
「不早了,明日還有新的變化要應對,養精蓄銳吧。」她抬手推開擋在面前,如一堵高牆一般的殷岩柏,腳步輕快的出了他的帳房。
殷岩柏抬手輕撫她剛剛推過他的地方,竟覺得那裡出奇的暖。
他鼻端似乎還縈繞這少女身上的甘甜芬芳……她竟然真的是神醫!不但能治病,還能治心呢……
也不見她說了什麼溫暖人心腸的好話,卻偏偏叫他一個躁動憤懣的心,平靜下來。
就像一貼良藥,恰貼在了他心頭的傷口上。
殷岩柏原先憤怒黑沉的臉,這會兒卻映著燭光,呵呵傻笑起來。
次日天不亮,魏京華就爬了起來。
見有人要燒水做飯,她趕緊上前查看。
昨夜那太監死了,但不知他是得手以後被獒犬抓住的,還是得手之前?
小心使得萬年船……所以她還是要檢查過所有的東西才放心。
「這一提酥餅是哪裡來的?」
魏京華忽然瞧見放在饢餅一旁,還有滿滿一食盒的酥油餅。
這餅鮮香味美,色澤鮮亮好看,酥油的混著麵粉,蒸出了亮黃的顏色,讓人看著就想捏一塊嘗嘗。
「昨日送過來的吧?」負責炊事的親兵說道。
「昨日誰送的?」魏京華捏了一塊酥餅,放在鼻尖。
她猛地打了個噴嚏,酥油太香了,濃郁的香味會遮掩其他的味道,讓人更加難以分辨。
「不知道,昨日忙忙亂亂,不知是什麼時候送進來的。」兵士們連連搖頭。
魏京華謹慎道,「來路不明的東西,千萬不要碰。其他經由外頭守軍的手送進來的吃食,如果出了問題,他們是要擔責任的。但來路不明的東西,你去找誰問責?」
就如同他們莫名其妙染上的「病」一般,找誰負責?
「是!」兵士們立時應聲,他們如今對這位「魏長使」的話,可謂言聽計從。
因為昨日癢的鑽心的幾人,在經過她扎針之後,竟然都不覺得那麼癢了。
夜裡又喝了她所煎的葯,今日身上的紅疹也退了一半下去。
效果最明顯的當屬殷戎……昨日他已經腫的叫人看不出是誰。
可今兒個早上,瞧見他出帳之時,皰疹已經消了大半,臉也不那麼腫脹駭人了。
「咱們這就把它扔出去,說不定還能引來狼呢!」兵士呵呵一笑,提起食盒就要走。
「慢著!」魏京華又一把拽回了食盒,猛地打開最後一層,「東西呢?」
近旁的幾個兵士面面相覷。
食盒有五層,最後一層里卻只剩下了一些酥餅碎渣子,連裝酥餅的盤子都不知去向。
「咱們沒有偷吃啊!王爺還沒用膳呢,咱們豈敢先吃?」兵士們忙不迭的搖頭擺手,以示清白。
魏京華吸了口氣,她相信這些人應當不會偷吃……但東西確確實實不見了,難不成還能是耗子?
兵士們正在竊竊私語,卻見常武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
「魏長使,您在這兒啊!」常武臉面焦急,鼻孔里朝外噴著熱氣,「快快!又……」
他猛地停下話音。
兵士們驚愕看他。
常武卻拽了魏京華就走。
「那匣子點心不要碰,也不要扔,等我回來處置。」魏京華扭頭對他們交代。
幾個兵士立即搶著上前,要替她看守食匣。
常武把她拽出了好一段距離,才略慢下腳步,壓低了聲音說,「又有人染病了……」
他擔憂的看了眼魏京華。
她說,這不是瘟疫,不會傳染。乃是有心人的陷害!
昨夜看到那驚人的一幕,看到那小太監化為濃水……他們也都確信了她的話,確信了是有人陷害。
可今日就有新的人發病,且是那個原本最沒有可能發病之人……是不是證明,她一切的判斷,都錯了呢?
或者說,錯了一半——雖是有人陷害,但他們得的也確實是瘟病?
魏京華看了常武一眼,她倒是沒有驚慌,步履也不曾忙亂。
她跟著常武,一直到那帳前,只見殷岩柏已經先她一步趕了過來。
此時,他正站在帳外,似乎是在特意等她。
「是誰?」魏京華心裡微微一動,若是一般的兵士,不能這麼快、這麼一大早就把晉王爺給招過來吧?
殷岩柏皺著眉頭沒說話。
魏京華掀帘子進去,果然,一股淡淡香粉的味道撲面而來。
她抬眼一看,葉林芳正抱著膝蓋,坐在簡單的木榻上,頭埋在膝頭,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哭泣。
「是葉小姐?」她輕聲問道。
殷岩柏微微點頭。
魏京華緩步上前。
正埋頭哭泣的葉林芳聽到腳步聲,猛地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