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審案
魏京華垂眸看著腳下的水墨石地板,忽而想通了許多先前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木香為什麼會拿著魏靈兒的匕首,為什麼會出現在鳳仙閣外頭……
只是有一點,她還沒想明白——木香究竟是被誰殺的?是不是和她昨夜裡嗅到的一點酒味兒有關呢?
魏京華正暗自忖度。
忽聽下人緊張來報,「稟老爺知道,晉王……晉王殿下來了!」
魏敬賢本就打了個結的眉頭,更是緊緊的皺在一起,原本還有幾分俊朗的大叔臉,此時更是皺成了苦瓜臉。
「嘶,」他牙疼般吸了口氣,「晉王殿下又來幹什麼?」
他可沒忘,上次晉王殿下來,就逼著他把魏軒給打了三十大板。
以至於魏軒到現在見了自己這爹爹,還有些愛答不理。
「這……這奴才怎麼敢問啊?」家僕小聲嘀咕了一句。
「快,快請進花廳。」魏父嚴厲的看著三個女兒,「你們趕緊各自回房去!今日的事,誰敢亂說一句,別怪爹爹無情!」
「誰這麼無情啊?」書房外頭的院子里,忽然傳來一聲清朗笑意。
魏敬賢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
「快,快起來,到一邊兒去!」魏敬賢抓住椅子扶手,勉強穩住身體,揮揮手叫三個女孩子躲開。
他踉踉蹌蹌的出門相迎……這位王爺還真是混不吝!這是臣子的書房,他倒是不客氣,不請就來。
殷岩柏也不與魏敬賢寒暄,直接把前來迎接的魏父晾在一旁,他背著手,大搖大擺的就進了魏父的書房,倒好似他才是主人家一般。
「呵!好熱鬧!」殷岩柏語氣頗有些意外,他是著實沒想到書房裡還站著三個女孩子。
他目光在魏京華身上打了個轉,立即就移開了。
但不知為何,他的嘴角卻有些不受控制的往上翹,他的心情也莫名其妙的變好。
「你們還不趕緊告退!」魏敬賢跟進書房,趕緊向三個女兒使眼色。
三人正要福身行禮。
「慢著!」殷岩柏已經大大咧咧的在上位落座,看著三個女孩子,抿了抿嘴。
其實他想留下的只有魏京華一人而已,可這樣目的就太明顯了……她一向喜歡低調,不惹是非,並且不顧一切的和他劃清界限。
如今她好不容易答應他,要幫忙給看病,他可不能一不留神再把她給得罪了。
「本王正好有些事要問魏小姐,都不用走了。」
殷岩柏輕咳了一聲,他這樣說,她就不會怪他了吧?
他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掃過中間那女孩子白凈生光的面龐。
「再過幾日,聖上秋獵就要啟程了,貢布養的怎麼樣了?它可還康健?」
殷岩柏壓抑這心頭的歡喜,故作沉穩的問道。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和那個女孩子說話的時候,他總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感。
打從一開始,他分明是討厭她,嫌棄她冷漠無情,嫌棄她不夠溫柔……可如今這些嫌棄都變成了另外一種情愫。
「回稟王爺,貢布昨日……」
「貢布好好的!吃得好,睡得好!它沒問題!」
魏京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魏父打斷。
她看了魏父一眼,不置一詞的低下頭去。
「哦?原來馴養貢布的是魏侍郎啊?本王還以為是魏小姐呢。」殷岩柏冷笑一聲。
他跟魏敬賢說話的語氣,明顯沒有那麼隨意,帶著一種來自上位者的威嚴和壓迫感。
魏父腦門兒上的冷汗霎時就冒了出來,「臣……臣是擔心她說不清楚。」
殷岩柏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
魏父立時腿軟,噗嗵跌跪在地。
「魏侍郎怎麼忽然行這麼大的禮?便是面聖,也用不著動不動就行跪禮呢,你這不是坑本王嗎?」
殷岩柏說著伸出一隻手來,他微微用力,硬把魏敬賢從地上給拽了起來。
魏父剛一起來,魏婉容卻又噗嗵跪了下去。
殷岩柏一陣錯愕,似笑非笑的看著魏家大小姐,「怎麼,還準備叫本王挨個去扶嗎?」
「婉容!你做什麼?快起來!」魏父低聲呵斥,卻是緊張的渾身都禁不住顫抖。
「求王爺做主,我的丫鬟昨夜遭人殺害,今早在妹妹的院子外頭被發現……」魏婉容抽泣道,「妹妹卻借著獒犬的事兒,顧左右而言他,不肯細說昨夜發生之事……」
魏京華一時不由好笑,昨晚她嗅到的酒味兒多半和面前這位爺有關。
倘若真是他,那木香的死出於誰手也就不難猜了……
魏婉容想借著王爺在此,以為魏父無法因為獒犬而袒護誰……
她又怎麼可能猜得到,真兇還真不是魏京華。
反而是她希望能來主持公道的這位晉王爺呢?
魏京華抬眸看著殷岩柏,她實在是好奇,殷岩柏此時會是怎樣一副表情呢?
他會如何來「主持公道」呢?
她剛剛一抬眼,就和殷岩柏的視線撞在了一起,他沖她挑了挑眉,還勾了勾嘴角……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竟敢「眉目傳情」。
魏京華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在書房裡其他人,此時皆緊張不已,惟恐有禍事落在自己頭上。
並沒有人敢看晉王爺,也就錯過了這兩人眉目間的互動。
「哦?還有這種事?」
殷岩柏調整了坐姿,穩穩噹噹的坐著,「與我細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那死了的丫鬟現在埋了嗎?」
「丫鬟還沒埋,」魏父趕緊說道,但聽他聲音,卻是心虛氣弱,一派絕望了,「我這大女兒糊塗了,她與丫鬟情深,一時接受不了丫鬟突然沒了的噩耗,所以精神……精神有些時常,丫鬟是自己失足落水,並非她說的被人害死……」
「爹爹!」魏婉容驚叫一聲,聲音大的叫人耳膜生疼。
就連晉王爺都抬手揉了揉耳朵。
魏敬賢一時間面如土色……兒女果然都是討債鬼!
他一直以為大女兒是她的驕傲,養尊處優,日後必定能高嫁,為他結一個厲害的姻親,為他的官途鋪路……
可如今楚氏叫他失望,楚氏生的女兒更是叫他失望之極!
「爹爹怎的不說實話?木香肚子上明明插著一把尖刀!那刀還是三妹的生辰禮物!」魏婉容眼目通紅,嘶聲竭力的說著,如吼叫的厲鬼,「鳳仙閣外的荷花池,水深處也不過才淹沒腰腹,怎麼可能淹死人?」
魏敬賢一時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才交代過,家醜不可外揚……
感情他這一向寵愛的大女兒,把他的話都當屁放了!
他再看向魏婉容的目光滿帶責備和不悅,甚至藏匿著嫌惡。
「哦?竟有此等事?大臣家裡出了這樣的亂子,本王不能不管!」
殷岩柏裝模作樣,立時起身,拍著魏敬賢的肩,「還請魏侍郎帶本王去看看案發現場,以及那丫鬟的屍首吧!」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魏婉容拿帕子擦著眼淚鼻涕,側過臉時狠狠的瞪了兩個妹妹一眼。
魏靈兒有些緊張惶恐。
魏婉容卻是平靜如常。
魏敬賢領著晉王爺走在前頭,幾個姐妹落後三五步。
「姐姐不擔心么?」魏靈兒與魏京華並肩而行,她小聲問道。
魏京華搖了搖頭,「清者自清。」
魏靈兒皺了皺眉,「這事兒太奇怪了,她去姐姐的院子,我到能想得通,可最後死的人竟是她,這就……」
她明顯意有所指,魏京華卻並不接茬,只朝前看了一眼,「晉王爺既然要過問此事,必定會給出最公正的判決,妹妹不用擔心了。」
走在最前頭那人,他六覺敏銳,耳朵極長,身後女孩子的對話被他聽的清楚。
他不由勾了勾嘴角……她已經開始信任他了么?他相信自己會給她一個公道?
魏敬賢不由詫異的看了身邊的晉王爺一眼……是他的錯覺嗎?
他怎麼覺得晉王爺好似忽然間變得輕快高興了呢?這走路都帶起了一陣陣暖風?
殷岩柏先去看了木香的屍首,又裝模作樣的在鳳仙閣外頭的荷塘旁邊走來走去,摸著下巴,仔細的看著。
他甚至把魏家發現丫鬟、抬丫鬟上岸的家僕一個個都叫過來問話。
弄得魏家人心惶惶……只覺有禍事要降在自己頭上。
「你說貢布昨夜裡不歡,安靜異常?」
殷岩柏忽然走到魏京華面前,低頭垂目,緊盯著她的臉。
女孩子的皮膚真好,細膩生光,他已經離的如此近了,竟連一個細小的毛孔都沒瞧見。
她忽的抬眼,純澈清透的視線一下子撞進他眼底……
殷岩柏禁不住沒猛地屏住呼吸,這一下似乎撞進了他的心底,他聽見自己心跳的砰砰聲。
「回王爺的話,貢布平時夜裡十分警醒,有一點人聲、動靜,它都會叫兩聲。可昨夜一陣也,小女一聲犬吠也沒聽聞。」魏京華緩緩說道。
殷岩柏一直看著她,看著她瑩潤的唇一開一合,她聲音如潺潺清泉……單是這麼聽她說話,他就忍不住嘴角上翹。
有輕風浮動,少女身上的香草氣息,鑽入他鼻腔之中,引得他想大口大口的呼吸,想更靠近她一點,以便嗅得更清楚……
殷岩柏這麼想著,就不由自主這麼做了。他抬腳邁近魏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