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謀廢漢帝
聽聞太夫人胡顯毒死了皇後許平君,大司馬霍禹與霍山、霍雲齊齊大懼,驚慌失措。霍禹驚駭道:“後母怎麽不早說?難怪陛下會瘋了一樣打壓霍家,原來是為了給許皇後報仇!唉,殺妻之恨,不共戴天,陛下絕不會輕易放過咱們,怎麽啊?”
胡顯咬牙道:“隻有一個辦法——謀反!效仿你爹當年廢昌邑王故事,咱們趁機廢了劉病已,重新擁立他人為帝!”
霍山驚懼道:“恐怕不行,陛下手握南北軍和三輔兵馬,咱們連右將軍屯兵都被撤了,沒有絲毫勝算啊!就憑那些流民、遊俠,連宣室殿都攻不進去,怎麽廢帝?”
胡顯大笑道:“這個不用擔心,咱們可以假意要擁立故昌邑王劉賀複位,拉攏劉賀的外舅嚴延年。嚴延年是執金吾,手握北軍,隻要他肯出手相助,攻破宮城是易如反掌。”
霍禹遲疑道:“接觸嚴延年和諸侯王需要時間,隻怕陛下不會給咱們這麽長時間。不如後母請妹妹安撫陛下,替咱們爭取時間。”霍山也附和道:“還有一點,到時候就算咱們控製了宮禁,還有三輔兵馬是重要威脅,隻有除掉他們才能確保絕對安全。要想除掉他們,隻有一個辦法,請太皇太後出麵。”
胡顯欣然點頭道:“這個方法不錯。我立刻入宮去見燕兒和成君,霍山去接觸嚴延年和負責統領所有門客,霍禹、霍雲坐鎮指揮。咱們得盡快謀劃好,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霍山遵令,先去接觸嚴延年。嚴延年向來與霍家不對付,當初因為彈劾大司農田延年,險些被霍家弄死。他心裏一清二楚,霍山此行必然沒有安好心。嚴延年不屑一顧,隻席地而坐,既不行禮,也不拜茶。
霍山隻好硬著頭皮道:“執金吾別來無恙?當初田延年的事是個誤會,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是嗎?你以為老夫是瞎子?大將軍擅權廢立君王,遲早會被清算!你等助紂為虐,不思報效朝廷,遲早自掘墳墓!”
霍山被懟得無言以對,隻好賠笑道:“執金吾說的是,一切都是大將軍的不是,大司馬深知這一點,所以準備補償執金吾。”
“哦?怎麽補償?”
“執金吾想要怎麽補償?”
“要補償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當然你看著辦。”
“執金吾這話不對,你不說要什麽補償,我們怎麽補償?”
“哼,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當然是欠什麽,還什麽!”
“哦,這麽說欠皇位,要還皇位了?執金吾是不是這個意思?”
嚴延年不敢搭話,低頭沉思。霍山也一聲不吭,笑而不語。嚴延年突然笑道:“就算故昌邑王想要皇位,你霍家給得起嗎?”
“能不能給得起是我們的事,要不要是你們的事。敢問執金吾,如果給得起,你們敢要嗎?”
“憑什麽不敢?不妨直說,你們如何給?”
“哈哈,執金吾不要想著套我的話,你應該先拿出些誠意。如果你真想擁立昌邑王,是否該讓我看到你的決心?”
“什麽決心?你們想要什麽憑證?”
“不需要什麽憑證,隻需要執金吾給我立個字據即可。”
“哦?什麽字據?”
“請執金吾寫上十六個大字:天道輪回,君王複位;歲在乙卯,昌邑榮歸。”
嚴延年遲疑許久,咬牙道:“好,我給你寫。不過,你也得給我寫十六個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歲在乙卯,廢帝複立!”霍山大喜,於是各自立下字據。
這時胡顯正入宮拜見太皇太後上官燕。上官燕恭敬先拜,胡顯飄然落在主座,她隻好在下座就坐。胡顯冷眼一瞥道:“燕兒,霍家對你如何?”
上官燕一驚,想起父親、祖父和兄弟慘死,不禁眉頭緊皺。又想起母親至今藏身民間不敢露麵,她心在滴血。隻好輕描淡寫道:“自然是很好。”
胡顯得意笑道:“既然很好,那我就實話實說了。咱們霍家現在被打壓成這樣,你和成君不能袖手旁觀。如果霍家倒了,成君和你都會被廢;即便不被廢,也會被陛下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早晚除之。為了你們兩人能夠穩居後宮,咱們霍家不能倒,決不能倒!”
上官燕早聽出胡顯弦外之音,雙眉緊蹙,故意問:“外祖母,您打算怎麽辦?怎麽才能保住霍家?”
“自然是棄車保帥。既然陛下拋棄了霍家,那咱們何必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你說是不是?”
“我不懂,外祖母何不直說?”
“自然是仿效你外祖父故事!當年你外祖父擁立昌邑王,後來昌邑王背棄了霍家,結果被廢;接著你外祖父又擁立陛下,如今陛下也拋棄了霍家,甚至要置霍家於死地!燕兒,你覺得該怎麽辦?”
上官燕嬌軀一顫,不敢回答。低頭沉思,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畫卷中的人。胡顯追問,她輕歎一聲道:“外祖母想廢了陛下?”胡顯笑著點頭,一言不發,隻是仔細觀察上官燕神色。上官燕苦笑道:“陛下手握大權,如何廢黜?”
胡顯賊笑道:“陛下外強中幹,不必擔心!咱們霍家經營三十年,門生故吏遍天下,雖然如今都不在朝中,卻遍布四方。隻要你下詔廢黜陛下,他們就會遙相呼應。除了他們,還有那些劉姓諸侯王,他們也都與咱們有聯係,也都讚同廢黜陛下!”
上官燕倒吸一口涼氣,搖頭道:“外祖母沒有軍權,就算我下了詔書,也未必有人能執行。”
“你放心,咱們霍家雖然已經不掌兵了,但不代表咱們沒有兵。我已經命你舅父籠絡了許多遊俠,現在有數千人。還有執金吾,他是廢帝劉賀外舅,一直想幫劉賀奪回皇位,現在有他相助,咱們如虎添翼。北軍與南軍對抗,你舅父趁機入宮,控製宮廷簡直易如反掌。”
上官燕玉手緊攥,不敢應聲。胡顯見她遲疑不決,繼續道:“咱們不會真正擁戴劉賀為帝,隻不過借他的手廢了陛下。隻要時機成熟,咱們自然會再度廢了他,擁立你舅父為帝。到時候你就可以出宮了,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這一句說進了上官燕心坎,她遲疑不定,有些不知所措。一邊是霍家,一邊是病已,一邊是深宮大院,一邊是自由自在的生活,進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孤獨終老。上官燕歎氣道:“我一切聽外祖母的,外祖母隻管吩咐就是。”
胡顯大喜,“太好了!你暫時什麽都不用做,等我的消息。我先去皇後那裏,這麽大的事,關乎霍家生死存亡,她也得出一份力!”
待胡顯離去,上官燕愁眉不展,拿出畫卷細細凝望,隻覺心神一顫,不覺輕咬粉唇。
胡顯來到長秋宮,早有婢女塗春燕在殿外等候。塗春燕低聲道:“太夫人,殿下正在殿裏靜候。”胡顯低聲問:“最近陛下有沒有來?”塗春燕笑答:“太夫人放心,自從陛下罷黜了期門仆射和未央衛尉的職位,就再也沒有來過長秋宮。聽聞這次又罷黜了主人的右將軍職位,恐怕就更不會來了。”胡顯大笑,得意不已。
入殿見成君容貌憔悴,胡顯心疼道:“成君,你何必作踐自己?他不要你,咱們也不稀罕他!”成君頓時淚如雨下,撲入胡顯懷中痛哭。胡顯輕拍玉背,感慨道:“早知道劉病已如此忘恩負義,當初我真不該讓你嫁入宮中。唉,之前坑了燕兒,現在又坑了你,都怪你爹,非要霍家的人承繼皇位,不然也不會弄成這樣。”
成君哭了許久,才愁眉道:“娘剛才說什麽?”胡顯輕輕拭去她粉腮淚珠,感慨道:“當年你爹非要咱們家的人承繼皇位,所以命後宮侍女都穿上窮袴,係上布帶,不準服侍先帝。先帝憂鬱而死,坑了燕兒一生。後來你爹擁立新君,我原本不想讓你入宮,你爹非要堅持,希望你的兒子承繼皇位,保霍家一生平安。現在看來,不僅坑了你,還坑了咱們家。沒想到你爹墳土未幹,劉病已就痛下殺手,可恨,可恨啊!”
聽她語氣充滿仇恨,成君嬌軀一顫,忙坐起驚問:“娘,您是什麽意思?”
胡顯目光透著寒光,“當然是完成你爹的遺願,難道你不想嗎?”成君無言以對,隻覺一陣心慌。胡顯趁機道:“你爹一生隻有一個遺願,就是讓霍家的血脈繼承皇位。你想不想幫你爹實現?”
成君思忖許久,搖頭道:“陛下已經立了太子,我不想再作孽了,否則陛下今生今世都不會原諒我,都不會……”胡顯咬牙道:“誰讓你毒死太子了?我是讓你廢了劉病已!”成君大駭道:“廢……廢了?為什麽?”
胡顯冷漠道:“為什麽?劉病已知道是我毒死了許皇後,將來太子必然也會知道,你想過是什麽後果嗎?”成君倒吸一口涼氣,急切道:“娘,陛下與我情深意切,他不會向霍家尋仇,您相信我,真的!”胡顯冷哼道:“就算他看在你的麵子上不會找霍家尋仇,你能保證他兒子不會找霍家尋仇嗎?我告訴你,太子一旦即位,必然拿霍家開刀,到時候不是滅門就是滅三族!”
成君驚駭萬分,忙道:“不會,絕不會的,他是個仁慈孝順的孩子,不會的!”
胡顯怒目圓睜,厲聲道:“住口!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何況你也說了他是個孝順的孩子,所以他更會為母報仇!難道你希望將來霍家被滿門抄滅?我告訴你,除非我死了,否則我決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你如果不支持霍家,咱們從此恩斷義絕,你再不是霍家人,就算霍家男為奴女為婢,死幹死淨,也都與你無關!”
成君驚懼無狀,一時不知道該怎麽,一邊是血脈至親,一邊是枕邊愛人,進一步是貴為太後,注定喪夫無子,退一步是娘家覆滅,打入冷宮,她左右為難,竟拿不定主意。
胡顯一把抓住成君玉手,狠狠道:“咱們一家,你大哥、二姐、三姐、四姐、五姐、六姐,還有你幾個外甥、外甥女,包括娘,我們的命都攥在你手裏,是生是死,你做個決定!”
成君反手抓住胡顯胳膊,麵色冰寒道:“難道非謀反不可?就沒有別的法子嗎?”胡顯苦笑道:“有,有第二條路,就是娘去向陛下謝罪,以死贖罪。太子將來既不會為難你,也能保全霍家。你希望娘這麽做嗎?”成君無言以對,跌坐榻上。
胡顯拍拍她香肩,小聲寬慰道:“你放心,將來如果劉病已願意自動退位,娘可以留他一條命,讓他下半輩子隻能一心一意伺候你!”成君稍稍放心,旋即心憂萬分,宛如置身黑暗中,看不到一絲光明和前途。
回到府上時,霍禹、霍山、霍雲齊齊前來奏報。霍禹先道:“門客都吩咐了,不過有兩件事必須要向後母奏報。一是三妹夫趙平有個門客,他叫石夏,上通天文,下通地理。石夏曾夜觀天下,見赤星守著禦星,認為是災厄的征兆。赤星是災星,而禦星是太仆、奉車都尉的星宿,霍雲曾擔任奉車都尉,災象主霍雲有性命之憂。”
胡顯眉頭緊皺,霍山驚問:“災象怎麽破?”霍禹歎氣道:“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霍雲的舅父李竟有個好友是東織室令史張赦,張赫獻計說可以借太皇太後的名義先賜死平恩侯許廣漢和丞相魏相,接著就可以趁機廢了陛下。現在這兩人執掌內政和軍事,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張赫的建議可取!”
霍山也附和道:“這個主意不錯,現在內政都是魏相一手負責,軍事名義上是張安世執掌,實際上是許廣漢負責內外軍事。如果滅了二人,接下來就是一馬平川!”
胡顯欣然點頭道:“可以,就按照張赫說的做。霍山,執金吾嚴延年怎麽說的?”霍山笑道:“叔祖母放心,嚴延年已經答應了,而且立下了字據。”霍山忙奉上字據,胡顯大笑道:“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