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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鋌而走險

  霍家親貴齊聚右將軍霍禹府,既是為了給安定太守任勝餞行,也是為了趁機共議大事。太夫人胡顯親自召集眾人,麵色凝重道:“現在衛尉丟了,羽林令也丟了,陛下手握南北軍、三輔兵馬和羽林軍,咱們隻剩兩宮衛尉、期門軍和騎都尉屯兵。看這架勢,陛下是要與咱們霍家決裂,咱們不能坐以待斃。”


  霍禹吃驚道:“後母,您打算?”胡顯咬牙道:“難道你們準備等權力都失去完,才懂得反抗嗎?”鄧廣漢長樂衛尉、騎都尉趙平等人都不敢吱聲,唯獨期門仆射霍雲起身道:“叔祖母說的是,咱們都是熱血錚錚的漢子,決不能當縮頭烏龜!”


  霍山暗暗歎氣,望向霍禹。霍禹眉頭緊皺,沒有抬頭。見眾人多不吭聲,胡顯拍案怒道:“說話啊,都啞巴了?”這時奴仆馮子都疾步奔來,結巴道:“太夫人,大事不好了!”一語既出,四座震驚,齊齊站了起來,驚得直搓手。胡顯怒目道:“說!”馮子都緩了口氣,急切道:“宮裏傳來消息,皇後殿下要回來省親!”


  胡顯又驚又喜,霍禹等人長舒一口氣。胡顯笑道:“成君回來得正是時候,咱們正巧趁機打探宮裏的消息,還有陛下的謀劃。”


  霍成君屏退左右,親自在內室拜見母親胡顯。胡顯皺眉問:“你四姐夫和五姐夫的事,你知不知道?”成君挽著胡顯胳膊,歎氣道:“女兒知道,隻不過女兒也無能為力。兩位姐夫與當年田延年的案子有關,女兒不在前朝,能怎麽辦?”


  胡顯怒道:“你都知道,為什麽不阻攔?陛下這麽做到底想幹什麽?他的皇位是你爹賜給他的,沒有咱們霍家,他屁都不是!遠的不說,就說眼前,咱們霍家給皇室盡心盡力,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他過河拆橋,打壓咱們霍家,到底是怎麽回事?莫說你還在宮裏,就是咱們霍家無人在朝廷,他都不該忘恩負義,以怨報德!”


  成君忙勸慰道:“娘息怒,陛下也是迫不得已,一切都是丞相和宗正在背後搗鬼。當初咱家奴婢欺負到禦史大夫府上,人家早就憋了一口氣。現在升為丞相,自然不會放過咱們家。他們揪出田延年的事,正巧揭了陛下傷疤,您想陛下能不生氣嗎?娘放心,陛下向我保證過,他對兄長和幾位姐夫的罪過既往不咎,必會讓你們一輩子衣食無憂,享盡榮華富貴。”


  胡顯半信半疑,“當真?”成君扶著胡顯坐在榻邊,燦笑道:“當然,女兒什麽時候騙過娘?”成君話鋒一轉,麵色凝重道:“那個馮奴,當初娘不是向我保證要將他逐出霍家,為什麽他還在興風作浪?”胡顯歎氣道:“他為了咱們家殫精竭慮,我不能過河拆橋啊!再說,你以為都跟你男人一樣,動不動以怨報德?”


  成君陡然起身,雙手背後怒道:“陛下再不好,他沒有對不起女兒,更沒有對不起霍家!如果不是陛下寬仁,爹也不會被以天子禮儀下葬,你們怎麽可能為所欲為?蓋殿宅、造乘車、修神道、建三出闕,圈養遊俠、欺辱大臣、闖上林苑、毒死皇後,派倉頭奴上朝,肆意夜闖禁宮……哪一件那一樁不夠抄家滅族?要是別人當皇帝,十個霍家也不夠殺的!女兒最晚進宮,卻深得陛下隆寵,現在又貴為皇後。就算膝下沒有兒女,陛下也不曾少來,他哪裏對不起女兒了?又哪裏對不起霍家了?”


  胡顯無言以對,暗自氣憤。成君見她不肯聽勸,甩下狠話道:“我知道娘不愛聽,可我還要多說一句,這個馮奴如果繼續待在霍家,女兒絕不會再踏進家門半步!”


  胡顯大駭,驚問:“你……你這死丫頭,你到底要幹什麽?你是不是想逼死我才甘心?我伺候你爹二十多年,他什麽時候把我當人看?呼來喝去,動不動就發脾氣,拿我當下人使喚。我是上輩子欠你們霍家的?為了伺候你們幾個沒良心的,我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我容易嗎?現在你們翅膀硬了,自己過著安生日子,卻把這家攪得不安生,你們到底安得什麽心?”


  成君焦急道:“這個馮奴就是害人精,隻要他在咱們霍家,遲早把霍家攪亂!娘如果執意留在他身邊,將來陪葬的不隻是女兒,還有霍家!”成君拂袖而去,氣憤不已。


  胡顯半句聽不進去,召來眾人,細細吩咐眾人安分守己,暫時不要輕舉妄動。又特別囑咐任勝道:“你這次去涼州安定當太守,要謹言慎行。那裏苦寒,一定要照顧好冬兒和你們的孩子。”


  翌日霍家眾姐妹一起送任勝離開長安城,再次聚在一起斥責病已不是。任勝剛離開長安,長安就傳開了消息:當初為許皇後診治的女醫淳於衍已經自首,正被押送入京。


  奴仆馮子都慌忙稟告胡顯,胡顯不屑一笑道:“謠言,必是謠言,不必理會。”馮子都屏退左右,與胡顯在內室獨處,急切道:“太夫人,這次好像是真的。坊間傳得有模有樣,說淳於衍背井離鄉,心中必然有鬼,這次主動自首,是希望能夠從輕發落,放過丈夫和兩個孩子!”


  胡顯大駭,“坊間怎麽知道她有兩個孩子?”馮子都驚慌道:“奴婢不知道啊!會不會是真的?難道那個瘋婆子真自首了?”胡顯怒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管如何,此人是不能留了。你去找人弄死她!”馮子都忙遵命,正要離去,又被胡顯喊住,胡顯細細囑咐道:“你的人做不幹淨,讓你主人派人去。”


  馮子都疾步稟報霍禹,霍禹頓時慌了神,來回踱步。馮子都急切道:“主人,應該派江湖遊俠前往,就算被抓住,也與咱們無關。”霍禹一驚,“難道傳言是真的?許皇後真是被後母毒死的?”馮子都無奈點頭道:“當初大將軍也同意了。說到底,還不是為了皇後的位子,為了霍家。”霍禹咬牙道:“我就知道,當初我就覺得很蹊蹺,唉,真是作孽啊!”馮子都忙催促,霍禹歎氣道:“你把馮殷召來。”


  十日後弘農郡,淳於衍正乘車駕前往長安。旁邊四個護衛保駕護航,兩個騎馬,兩個駕車。淳於衍心驚膽戰,距離長安越近,她心裏越不安。想起當初奉命毒死皇後,暗暗後悔不迭。又想起不久前給事中梁丘賀登門拜訪,至今心寒。


  那日梁丘賀親自登門,開門見山道:“淳於侍醫,當初許皇後對你不薄,你為何下此毒手?”淳於衍驚慌失措,忙辯解道:“沒……我沒有!許皇後的死……與我無關。”梁丘賀大笑道:“侍醫是把梁某當傻子嗎?當初你在安神補血藥中加了一味藥,致使殿下一命嗚呼。都說醫者聖心,你卻是醫者毒心,你不覺得羞愧嗎?”淳於衍滿臉羞愧,掩麵啜泣。


  見她有所動搖,梁丘賀接著道:“如果這個消息傳出去,太夫人胡顯一定會滅你滿門!你的丈夫,還有門外兩個孩子都會死無葬身之地!如果你肯招供,陛下保證不株連你的丈夫和孩子,如何?”淳於衍麵如死灰,癱坐地上。


  如今回想往事,淳於衍隻覺愧對兩個兒子,也愧對淳於氏先人。閉目歎息,暗自懺悔。車駕在崎嶇的道路上顛簸,淳於瓊的思緒也在顛簸中錯亂,思前想好,終於下定決心,為救兩個孩子,以死贖罪。


  突然顛簸的車駕戛然而止,四周靜得可怕。淳於衍正要撥開車簾下車,隻聽嗖嗖嗖一陣破風聲,接著四周護衛紛紛倒地。淳於衍大駭,匆忙下車,迎麵一箭射來,正中腦門,當場死亡。


  弘農太守衛官大駭,立刻展開調查,同時上奏京師。消息傳到京城,病已眉頭緊皺,一言不發。數日後,衛官再次上奏,凶手逃之夭夭,現場屍體全被焚燒,無法辨別,同時上書請罪。


  病已大怒,召來舅父史高、張千秋、丞相魏相、禦史大夫丙吉、給事中梁丘賀、侍中金安上等人。眾人聽聞淳於衍被殺,紛紛扼腕歎息。唯獨梁丘賀露出一絲笑意,“陛下,淳於衍雖然死了,但證據還在。”掏出布帛,雙手奉上道:“陛下,這是淳於衍臨出發前親筆寫的懺悔錄,詳細敘述了當初毒害許皇後的經過和緣由,以及善後事宜。其餘證人都已經被妥善安置,唯獨淳於衍是微臣送出去的誘餌,就是要看看霍家到底有沒有反意!”


  接過布帛,病已不忍目睹,隻覺胸悶難當。這時史高獻計道:“陛下,霍家已經公然殺人,雖然咱們沒有任何證據,但必是霍家所為。他們膽敢光天化日殺了淳於衍,就難保不會光天化日暗殺陛下。微臣建議將霍家其餘親信全部逐出朝廷,慢慢削弱,以免釀成大禍!”病已猶疑許久,幽幽道:“暫時先不處置,安霍家的心。”


  馮子都將消息報告霍禹,霍禹大喜,認為可以高枕無憂了,立刻回報太夫人胡顯。胡顯大笑道:“好啊,這真是今年第一件大喜事,立刻把你妹妹、妹婿都喊來,咱們要舉辦喜宴。”霍禹大驚道:“以什麽名目?”胡顯笑道:“當然是喬遷之喜。”


  霍家眾人齊聚一堂,紛紛詢問什麽喜事。胡顯大笑道:“不管什麽喜事,總是好事。老六一家難得回來一趟,也算是喜事。”霍思暗暗愧疚,“娘,我們家兩個孩子太鬧騰,片刻不肯離身,我也沒有辦法。”霍春撇嘴笑道:“依我看,六妹是家裏管得嚴吧?”霍思粉腮一紅,悄悄瞅向丈夫金賞。駙馬都尉金賞隻好起身謝罪:“嶽母見諒,我平日公務太忙,實在是很難抽出時間。”


  胡顯心裏清楚,金賞是瞧不起霍家,不肯與霍家同流合汙。麵上不露聲色道:“沒有時間就不用過來,多在家陪陪妻子,也是好事。咱們霍家的人向來團結,就算經常不往來,關鍵時刻也絕不會袖手旁觀,落井下石。金賞,你說對不對?”金賞忙附和道:“嶽母說的是。隻不過,不知道陛下和小妹是不是與嶽母一條心?”胡顯露出尷尬一笑,心裏暗恨,既恨病已過河拆橋,又恨金賞傲慢無禮。


  病已親自前往長秋宮,麵色凝重。成君心下一驚,小心翼翼侍候。淳於衍被殺的消息早就傳遍京師,剛剛婢女塗春燕才告訴她。聽聞淳於衍被殺,她背脊一涼,總有種不安的感覺。如今見病已臉色難看,心下更驚。原本打算開口緩和氣氛,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緊張得嘴唇發幹。


  抬眼一瞥成君緊張不安的神情,病已抬手握住她玉手,順勢摟在懷裏。成君依偎病已胸膛,稍稍感到欣慰。病已趁機問:“皇後,朕對你如何?”成君一驚,忙環臂摟著病已脖子,笑上眉梢道:“當然最好嘍!陛下想說什麽?”病已歎氣道:“朕想知道當年許皇後的死與霍家有沒有關係?與你有沒有關係?”成君臉色大變,忙低頭沉思,不敢搭話。病已追問,成君搖頭道:“我……臣妾不知道,或許有關,或許無關。如果陛下認為有,臣妾願意給姐姐抵罪,隻求陛下不要遷怒霍家!”


  病已苦笑道:“平君與朕有結發之情,朕一直對她十分愧疚。不久前京城傳聞平君是被人毒死的,朕派人去請當初平君的侍醫淳於衍回來問話,不料途中被人殺害。”成君大駭,杏目圓睜道:“陛下……可抓到凶手?”病已目光透著寒意,一直仔細察言觀色,見她神色淡然,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成君追問,病已搖頭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淳於衍的死堅定了朕的想法:平君確實是被人毒死的,而這個真凶依然逍遙法外。皇後,你覺得朕該怎麽辦?”成君雙目低垂,不敢直視病已。正焦急思忖,病已兩指挑起成君下顎,目光逼視,再度追問。成君突然淚濕雙眸,撲入病已懷中,哭泣道:“陛下,臣妾……臣妾……”


  這時婢女塗春燕突然闖入,疾呼道:“啟稟陛下、殿下,午膳準備好了!”成君粉麵動容,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病已怒視著塗春燕,恨得牙根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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