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霍光出手
大將軍霍光深夜拜訪,竟遞給右將軍張安世一卷《禁中起居注》,上麵密密麻麻記載著漢帝的違法亂紀事。張安世想起當初武帝曾命人記載帝王起居,命名為《禁中起居注》,沒想到多年之後,霍光竟然命人私下記錄漢帝起居。張安世不敢表態,隻是小心翼翼問:“不知道大將軍的意思是?”
霍光麵色凝重道:“這《起居注》是太後命人記錄,與我無關。之所以拿給你看,是有件大事需要與你商量。”張安世大驚,早已料到是什麽事。隻聽霍光娓娓道:“陛下無德,即位半個月,犯下一百多條罪惡,這樣的君王能夠承繼先帝大業嗎?”張安世謹慎問:“大將軍的意思是什麽?”霍光見他不肯表態,隻好無奈道:“我不過是發發牢騷,既然右將軍沒有意見,那我先告辭了。”
張安世忙上前道:“大將軍且慢!無論大將軍做什麽決定,我張安世都唯大將軍馬首是瞻!”霍光大喜道:“好,好!右將軍五十多了,老夫也快六十了,你我都是快要去見先帝的人,咱們得看著大漢蒸蒸日上,才對得起先帝。隻要右將軍肯與我聯手,沒有人能壞了大漢天下!”
回到府邸,霍光又招來大司農田延年。田延年是霍光的小跟班,當初在霍光府任長史。後來霍光的家鄉河東郡豪強肆虐,盜賊橫行,霍光便派田延年前往治理。田延年當太守幾年,任用尹翁歸等賢才,嚴格執法,將河東郡治理得井井有條。因此得到霍光賞識,提拔為大司農,位列九卿,主管全國財政。
如今有了張安世的支持,南軍、北軍都已經握在霍光手裏,兵馬已經不用擔心。霍光尋來田延年,自然是希望掌握朝廷財權。
霍光故意歎息道:“唉,我原本以為陛下是一代賢君,這才一意孤行擁立他為帝,沒想到他新君上任,首先拿我開刀。我也知道我霍家權利太大,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嘛!他拿我開刀,我也無話可說。隻要陛下賢明為國,我霍光願意交出所有大權。但如今他與先帝的侍女婬亂,即位不足半月,犯下三百多條罪孽,我真是瞎了眼啊!大司農,你說該怎麽辦?”
田延年小心翼翼道:“不知道大將軍的意思是?下官一切聽大將軍吩咐。”霍光見他刁鑽奸猾,隻好攤牌道:“我有心廢了陛下,重新選一位賢君,又擔心無人支持,弄得朝野混亂,天下不寧。如今左右為難,還請閣下幫我分析分析。”田延年一驚,“大將軍真想廢立君王?”霍光點點頭。田延年大笑道:“好啊!既然大將軍已經拿定主意,就不必猶豫。大將軍手握天下兵馬,廢立誰不是一句話的事?”
霍光陡然一驚,擺手道:“我要的是名正言順,民心所向,不是武力逼迫,落得萬世罵名!”田延年賊笑道:“這大將軍不必擔心,大將軍是國家棟梁,社稷柱石,就算你廢立了君王,文臣武將都會爭相附議。至於天下臣民,大將軍不必擔心,隻要以太後的名義廢了陛下,則名正言順,天下信服。”霍光依舊愁眉道:“我也是這麽想的,隻不過擅自廢立終究不是臣子所為,不知道曆史上有沒有這樣的先例?”
田延年一愣,憑霍光的學識豈會不知道商朝宰相伊尹放逐商王太甲的故事?他心裏頓時一清二楚,霍光是借他的口為自己粉飾。田延年急切道:“大將軍糊塗啊!當年商朝宰相伊尹為了保住江山社稷,廢掉了昏君太甲,被後世稱讚為一代忠臣良相。大將軍功蓋古今,遠超伊尹;而陛下荒誕婬亂,遠勝太甲。大將軍廢了陛下是上承天意,下順民心,必將成為萬世楷模!”
霍光大喜,握著田延年手道:“有閣下支持,我無後顧之憂了!你放心,我明日請旨給你加封給事中,你可以隨意出入皇宮,輔佐我定策江山。”霍光細細囑咐幾句,定下了謀劃。
不久田延年親自拜訪丞相楊敞。楊敞聽說霍光要廢立君王,嚇得汗流浹背,不敢表態。田延年繼續道:“丞相啊,陛下尋歡作樂,歌舞笙簫,完全不顧朝政,哪還有一個君王的樣子?太後命人悄悄記錄,陛下即位不到半月,犯下了五百多條罪過,大將軍震怒,希望丞相能夠率百官上奏太後,廢了陛下,重立賢君明主。丞相,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是成為像伊尹一樣的名相,還是做輔佐紂王的聞太師,你可想清楚了!”
田延年見楊敞不敢表態,隻好起身如廁。楊敞的夫人司馬英疾步上前勸道:“夫君,你是堂堂丞相,身負社稷重任,如今正值國家危難之時,豈能猶豫不決?你是大將軍一手提拔,如今大將軍權傾朝野,隻要他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派人來請你出麵,是看得起你,你得知好歹。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你應該盡管表明態度,否則必定大禍臨頭!”
楊敞不足五十歲,望著眼前比自己小十歲的嬌妻,欣然點頭道:“還是賢妻聰慧!我知道了!”正巧田延年進來,司馬英回避不及,隻好站在楊敞身旁行禮。田延年忙躬身回禮。司馬英揚聲道:“閣下請回去稟報大將軍,就說丞相唯大將軍馬首是瞻!”田延年大喜,拱手道:“自古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就知道丞相是豪傑!”
這時漢帝正在未央宮欣賞樂舞,太仆丞張敞入宮覲見道:“陛下,微臣有事起奏!”漢帝擺擺手道:“有事以後再說,不要耽誤朕欣賞舞曲。”張敞揚聲道:“微臣有事起奏!”漢帝麵露不悅,撤了歌舞,怒問:“說吧!”
張敞歎息道:“陛下,如今陛下初登基,天下臣民無不擦亮眼睛,側耳細聽,都想知道陛下如何施政,是否仁慈孝順。如今擁立陛下的忠臣沒有得到褒獎,而昌邑群臣卻得到了升遷,如此豈不是寒了滿朝文武的心?再者,聽聞陛下要追封生父,這於禮法不合,必會遭到大將軍反對。而且陛下隻圖享樂,不問政事,天下百姓會怎麽想?必然會非議陛下!望陛下三思!”
漢帝拍案怒道:“政事都握在大將軍手裏,讓朕過問政事,無非讓朕當個兒皇帝,看他處理政事。他既然那麽愛處理政事,那就把政事都交給他處理好了,朕落得清閑。”
給事中兼羽林令龔遂瞧出危險,連忙拜見長樂衛尉安樂。二人當初都是昌邑國臣子,一個是國相,一個是郎中令,自然無話不談。龔遂憂心道:“陛下一意孤行,還要廢了騎都尉趙平、衛尉範明友。他們可都是霍光的女婿,再這麽下去,怎麽得了啊?如今國喪未過,陛下就縱酒高歌,一旦被大將軍抓到把柄,廢立不過轉眼之間。到時候你我身死人滅,必定被萬世唾棄。君是當初昌邑國相,望你極力勸諫,我必定為君附議!”
安樂歎氣道:“隻有你我二人恐怕勸不住陛下,王吉是陛下近臣,又是未央衛尉,不如咱們三個一起覲見,或許陛下能夠聽進去一二。”
許久後,安樂、龔遂、王吉三人一起勸諫,漢帝大怒道:“霍光是臣子,朕才是大漢天子。他手握這麽多兵權,想幹什麽?大將軍忠不忠心,朕不知道,不過權利握在一個臣子手裏,終究是大患!他如果真忠心為國,就該交出權力,回家頤養天年!先帝死在他手裏,朕可不想效仿先帝,一輩子被他握在掌心當玩偶!”
眾人無奈,紛紛淚如雨下,苦苦相勸。漢帝擺手道:“罷了,不必再說。朕等下還要去出遊,你們都一起去吧!”召集文臣武將,漢帝浩浩蕩蕩準備出遊。光祿大夫夏侯勝見天色陰暗,忙上前勸諫道:“陛下,如今正值六月天,天色卻連陰數天,陰而不雨,必然有臣子將要圖謀君上。陛下如何出遊,一旦出事,豈不是頃刻覆滅?”漢帝大怒,指著夏侯勝道:“你就是妖言惑眾,誰指使你這麽說的?來人,綁了,待朕回宮再治你的罪!”
消息傳到霍光耳中,霍光大駭,以為走漏了消息,忙召來張安世。厲聲責備道:“右將軍,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夏侯勝知道你我的計劃?”張安世震驚道:“當真?會不會是丞相和大司農?”霍光擺手道:“絕不可能,楊敞和田延年都是從我府中走出去的,我太了解他們的為人。楊敞為人怯懦,絕不敢背叛我;田延年是手段狠辣的人,有做大事的野心和本事,也絕不可能背叛我。右將軍,難道你以為消息是從我府中泄露出去的嗎?”
張安世麵色凝重,忙躬身道:“大將軍息怒!既然夏侯勝知道了消息,那不如讓我審一審夏侯勝,看看陛下知道多少,也查查是誰當了叛徒!”張安世於是夜審夏侯勝,夏侯勝大笑道:“《鴻範傳》說:‘皇之不極,厥罰常陰,時則有下人伐上者。’這是上天向天子示警,告誡天子有臣下要圖謀不軌!”張安世大駭,急忙回報霍光。霍光驚得目瞪口呆,歎息道:“沒想到經術竟然這般了得,能預知前後事!是我往日小看了經術,我的過錯啊!”
張安世急切道:“陛下沒有聽進去,已經出遊,現在正是最合適的時機。如果繼續等下去,萬一陛下突然折返,大將軍未必還有第二次機會!”霍光跺腳道:“明日著急群臣,未央宮議事!”
第二日病已站在尚冠裏北,目睹群臣紛紛入未央宮,暗暗吃驚。想起漢帝已經出遊,病已驚出一身冷汗,忙回了尚冠裏。許平君驚問:“夫君,你怎麽滿頭大汗?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病已搖頭道:“要出大事了,陛下要出大事了!如果我沒有猜錯,陛下被廢在即!”許平君大駭,“誰敢廢了陛下?”病已苦笑道:“先帝是怎麽死的?必被氣死的!連先帝這麽聰明的人都被霍光玩挵鼓掌,陛下又豈是霍光的對手?”
不久霍光召集丞相、禦史、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等齊聚未央宮。眾人紛紛大驚,漢帝出遊,霍光竟然私自召集群臣,人人都預感有大事要發生。霍光站在高階上閉目等待,兩手背後,也沒有開口。眾人紛紛竊竊私語,猜測連連。
不一會,右將軍張安世、衛尉範明友、中郎將霍禹、騎都尉趙平、太常丞鄧廣漢、大司農丞霍雲、仆射霍山、少府丞任勝等先後入了大殿。
張安世先道:“稟大將軍,北軍已經封鎖北麵和西麵宮門。”範明友接著道:“南軍已經封鎖南麵和東麵宮門!”霍禹拱手道:“長樂宮、未央宮、羽林軍、七校尉都在我們控製之下!”霍光點點頭,眾人紛紛入席。
群臣大驚失色,宗正劉德背冒寒氣,心下暗忖道:“大將軍趁陛下出遊,先控製了宮禁,又召集文武百官,看來又要廢立了。哎……”
這時霍光揚聲道:“諸位,我霍光一心為了大漢,殫精竭慮,頭發都快全白了!本以為陛下即位後能夠勵精圖治,使大漢蒸蒸日上,到時候我也安心把權力都交出來,任由陛下施展雄才大略。上對得起先帝托孤重任,下對得起臣民殷切期盼。屆時九泉之下,我對先帝也可以說一句:微臣鞠躬盡力,問心無愧!無奈陛下剛即位,原形畢露,醜態畢出,即位不到一個月,犯下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惡事。如此無德之君,怎麽配得上天子之位?這是根據《起居注》和昌邑國臣子供述整理的帝罪錄,宗正,勞煩你宣讀下,請諸位大臣議一議。”
劉德望著霍光手中竹簡,驚出一身冷汗。他隻好硬著頭皮接過宣讀:“陛下奔喪時不悲,途中購買婬巧,私藏女子等,共犯惡三百六十件。國喪期間,肆意開葷,犯惡八十一件;宴請臣子,觀賞歌舞,犯惡五十四件;寵幸女子,犯惡八十一件。不遵太後,從不請安,犯惡二十七件。不遵先帝,與先帝侍女有染,犯惡二十七件。親近小人,遠離賢臣,犯惡一百二十件。不理朝政,懶惰無德,犯惡二百件。縱情遊獵,日行數百裏,不恤屬下,犯惡十件。……”
眾人聽得直打瞌睡,唯獨太仆杜延年暗暗思忖道:“這些罪名搜集起來想必也很費事吧?看這樣子,陛下被廢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不知道陛下知道了,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