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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提前鋪路

  這時劉病已還住在尚冠裏,一邊抱著兒子,一邊看許平君刺繡。相妻教子,成了賢夫良父。不久侍郎丙吉前來拜訪,見病已在家抱孩子,急切道:“天下都快亂了,你怎麽還有閑情在家抱孩子?”丙吉已經四十五歲,正值年富力強。病已一驚,忙把孩子遞給許平君,拉著丙吉到了偏室。


  丙吉歎氣道:“如今張庭令去世了,難道你就可以消沉了嗎?皇孫,張庭令說的對,你應該多出去轉轉,給自己鋪鋪路,隻要這樣才能路越走越寬。你整日待在家裏,能做什麽?”


  病已無奈道:“新君繼位,天下太平,大將軍又一直壓著我,我又能做什麽?”丙吉麵色凝重道:“陛下與大將軍杠起來了,不出半月,陛下必然被廢,到時候就是你大展拳腳的好機遇,你可得把握住!”病已大駭,“廢立君王?霍光也敢?”丙吉點頭道:“我在宮裏當差,自然對大將軍的動靜一清二楚。最近大將軍一直在派人監視陛下,並搜集陛下違法亂紀的事。而且大將軍並沒有當殿提出來,也沒有私下勸誡陛下。”


  病已虎軀一震,暗暗明白,一個臣子無緣無故搜集君王的私事,這本身就是犯忌諱的僭越行為。既不當殿提出,又不私下勸諫,必然是想圖謀不軌。病已笑道:“最近我也聽到一些風聲,據說陛下把霍山、霍雲和霍光的兩個女婿都調離了軍營,看起來陛下是要奪權,而霍光必然要反撲了!”


  丙吉點頭道:“確實如此,可惜我跟給事中、侍中都提過,但他們紛紛搖頭,看樣子是勸不住陛下。如今陛下被廢隻是時間的問題,霍光能擁立陛下,就能廢了陛下。皇孫應該趁機與諸位大臣的子嗣交往,為將來鋪路!”病已欣然笑道:“好,我知道。少卿還是盡快回去吧,以免被人起疑!”丙吉臨走之時悄悄附耳低語幾句。


  第二日病已前往集市閑逛,見一小偷在悄悄勾人玉佩,病已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小偷手腕,順勢反手,疼得小偷哇哇大叫。前麵一人急忙回頭,大喜道:“賢兄,是你?這人是怎麽回事?”病已抬頭細瞅,眼前之人正是太仆杜延年的兒子杜佗。病已也大喜道:“原來是賢弟啊!此人想偷你腰間玉佩,真是無恥!”病已鬆了手,一腳踹飛了小偷。小偷趁機連滾帶爬而去。


  杜佗笑道:“賢兄,自從上次下杜城一別,咱們可是好久不見了!聽說你都娶妻生子了,怎麽沒有通知我?我好歹上門討一杯酒水喝啊!”病已搖頭道:“我現在寄人籬下,哪敢聲張啊!今日高興,我請賢弟喝一杯,怎麽樣?”


  兩人攜手前往酒樓尋一雅間,品酒敘舊情。杜佗笑道:“如今新君繼位,賢兄怎麽不趁機搬出宮?”病已笑道:“身不由己啊,不說這個了,現在朝廷貪腐嚴重,百姓生活困苦,我打算一個月後再去遊曆一番,不知道賢弟可有空,咱們一起出去轉轉。”杜佗大喜,當即答應。


  一日後病已再次閑逛,見一男子正摸一女子屁股,掏出金刀扔去,正插中男子屁股。男子大叫一聲,痛得齜牙咧嘴。病已上前拔出金刀,笑道:“不好意思,插錯了地方。”男子大怒,一把抓住病已衣襟,怒道:“是不是你插我?”病已大笑道:“明知故問啊,你無緣無故摸那位姑娘屁股,我插你是警告你,如果再犯,下次直接閹了你!”男子悻悻而去,捂著屁股哀嚎。


  一切都被人群中一人看得仔仔細細,他就是丞相楊敞的兒子楊惲。待眾人散去,楊惲上前道:“這位公子器宇不凡,樣貌俊秀,想必就是被百姓稱為活神仙的皇孫吧?”病已故作大驚道:“你是?”楊惲笑答:“丞相的小兒子楊惲。”


  楊惲是司馬遷的外孫,與病已同歲,隻是麵龐清瘦,傲氣滿麵。他曾熟讀《太史公書》,所以對外祖父司馬遷的錚錚傲骨十分佩服,也繼承了司馬遷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貴品行。楊惲早聽說病已為民伸冤的傳說,深深佩服。今日見病已仗義出手,更是心下震撼。


  病已也早就聽說了司馬遷的故事,暗暗敬慕。笑道:“莫非……你就是故太史令的外孫?我早聽說過司馬閣下的舊事,十分佩服他不畏權貴,傲骨嶙嶙的品性,可惜這樣的人越來越少了。”兩人惺惺相惜,漫步在長安大街,邊走邊敘。


  病已讚歎道:“司馬閣下曾寫出一部曠世著作《太史公書》,可惜至今沒有機會拜讀。如果將來有機會能夠問世,必然會掀起狂風驟雨,令士人汗顏。聽說曾祖父以前拜讀過,後來憤怒地刪了《太史公書》章節,又列為禁書,實在是可惜啊!”楊惲激動道:“皇孫當真這麽認為?”病已點點頭。楊惲疑惑道:“朝廷斥責《太史公書》是謗書,說我外祖父是誹謗朝廷,誹謗先帝。皇孫既然是皇室宗親,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認識?”


  病已大笑道:“如果是捏造事實或者出言不遜,當然是誹謗。可《太史公書》是這樣的嗎?我看未必!太史公一直擔任皇家史官,史官最重要的是什麽?尊重事實,秉筆直書。如果能做到不造謠,不汙蔑,取材得當,這樣的史書著作應該流傳下去,讓子孫受益。至於功過是非,當然也該留給後人評說。”


  楊惲暗暗欽佩,回去向母親司馬英敘說病已事跡,司馬英也感慨道:“如果上位者都能像皇孫這樣,你外祖父的傳世大作就能早點得見天日了。”


  不久病已前往慧賢館,聽四方賢士辯論,病已暗暗點頭。聽了半天,總算聽出門道:原來是儒家的不同流派之間的辯詰。病已喃喃自語道:“五經原本是儒學根基,好比人的五髒,為什麽非要一較高下,排斥異己呢?”


  旁邊一人仔細瞅著病已,突然笑問:“這位公子是什麽人?你似乎對他們的辯論不屑一顧啊?”病已也仔細瞅著旁邊男子,樣貌普通,卻看上去頗為和善,驚詫道:“閣下莫非是大鴻臚的小兒子?”男子大驚,笑道:“在下韋玄成,正是大鴻臚的小兒子。看這位公子英貌不凡,器宇軒昂,難道是被貪官稱為活閻王的皇孫?”


  兩人一見傾心,並肩出了慧賢館,一起移步樹蔭下閑聊。韋玄成比病已大五歲,是大鴻臚韋賢的小兒子,上麵還有三個哥哥,分別是韋方山、韋宏、韋順,其中韋方山擔任高寢縣令,韋宏做到了東海太守,韋順是鄒縣縣令,可謂一門雄傑。他為人厚道,舉止得當,頗為通達禮儀。自幼跟隨父親學習經文,所以早對儒家經典爛熟於心。


  韋玄成不解道:“儒學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在下正修身齊家,皇孫卻已經治國,譽滿天下啊!聖人說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可我看皇孫雖然窮困,卻能夠為民請命,濟危解困,真是天下最賢德之人!隻是在下不明白,皇孫並不是儒學人士,為什麽要去慧賢館?”


  病已大笑道:“聽說大鴻臚是天下大儒,譽滿天下,一直沒有機會去拜見。今日見賢兄,仿佛又看到一位傳世大儒,謙遜有禮,又博學多才,賢兄必然能夠承繼大鴻臚的學問,名揚天下!我來慧賢館正是為了多接觸像賢兄這樣的大才,為將來輔佐朝廷積蓄學問。”


  韋玄成大喜,與病已一起暢聊半日,又命隨從送病已回宮。他向來特別謙虛恭敬,隻要出門遇到認識的人步行,必會命隨從乘車送人回去。無論貧富,他全部一視同仁,因此名聲在外。


  病已剛回到宮門口,張賀養子張彭祖便迎了上來。病已暗自驚喜,忙笑問:“彭祖,你怎麽樣來了?琴棋現在怎麽樣了?”張彭祖麵色慌張答:“你放心,有我照顧,大侄女不會有事。我堂哥讓我來請你過府,你有沒有空?”病已想起張安世有個兒子叫張千秋,欣然答應。


  來到右將軍張安世府,正巧張安世不在家。張千秋親自出迎,笑道:“皇孫駕臨,令蓬蓽生輝,裏麵請!”眾人坐定,張千秋突然麵色沉重道:“不瞞皇孫,這次請你過府,是有件大事要請皇孫出手相助。”


  病已一驚,急問。張千秋幽幽道:“我伯父當初在掖庭當差,聽說曾照顧皇孫起居。現在他老人家過世了,剩下彭祖和琴棋兩人。琴棋那丫頭一直不肯成親,這於情於法都不合適,但我們苦勸許久,她始終不肯鬆口。昨日杜縣縣令把人抓了,說她年滿十八歲還不成親觸犯了律法。我父親不肯出麵,我隻好請皇孫出手相助!”


  病已大驚,一把抓住張彭祖問:“你小子怎麽照顧的人?”張彭祖無奈道:“我能有什麽辦法,這都是朝廷的規定!”病已鬆了手,麵色凝重道:“讓棋兒受委屈了,我得去杜縣,先告辭了!”張彭祖忙跟了上去。


  來到杜縣,見了縣令。縣令滿臉堆笑道:“不知道皇孫駕臨,下官有失遠迎,望皇孫恕罪!”病已擺手道:“廢話少說,有沒有一個叫張琴棋的女子?今年十八歲!”縣令大驚,忙詢問縣丞。縣丞一頭霧水,又喊來主簿。主簿細細查詢,急答:“有,有!”縣令大駭,趕緊命人把琴棋帶來,又悄悄囑咐換一套新裝。


  病已等了許久,這才見兩人押著琴棋緩緩走來。見她神色憔悴,病已心疼得無法呼吸。琴棋粲然一笑道:“哥哥,我沒事,你看……”她輕輕轉身,笑中帶著苦澀。病已回頭怒視縣令道:“這事該怎麽辦?”縣令十分知趣道:“皇孫不如先把人帶回去,容下官細細查問,如果冤枉了張姑娘,我讓他們上門賠禮道歉!”


  病已擺擺手道:“不必了,我回頭自會上奏陛下,請陛下開恩廢了這不人道的律法!眼下律法還在,我也不能不遵守,這樣吧,我交錢給姑娘贖罪。另外,這姑娘很快會出嫁,你們就不要再找事了。”縣令嚇得額頭冒冷汗,忙應聲。


  出了縣衙,張彭祖笑道:“皇孫,你說琴棋很快會出嫁,你是打算娶她嗎?”琴棋鳳目一瞪,粉麵羞紅。病已一把提起張彭祖,狠狠道:“你小子聽好了,今後誰要是欺負我妹妹,你直接來找我,懂了沒?”張彭祖驚出一身冷汗,忙應下。琴棋歎氣道:“不必了,哥哥是有家室的人,總麻煩哥哥,我們也過意不去。再說,如果嫂子知道了,對哥哥也不好。”


  病已虎軀一震,沒想到二人竟這般生疏了。親自送琴棋回了杜縣老家,病已又親自置辦生活用品,臨走時丟下銀子,這才放心離去。


  張安世得知病已出手相助,暗暗感激。私下囑咐道:“千秋,以後要與皇孫多親近。”張千秋大驚道:“爹,您當初不是說他是衛太子的後人,讓我們要與他保持距離嗎?”張安世歎氣道:“你伯父看人果然準啊!依我看,陛下被廢在即,將來能夠承繼大位的隻有他了!”張千秋大驚:“被廢?誰敢廢立君王?”張安世苦笑道:“大將軍!陛下正一步步削弱大將軍兵權,大將軍豈肯甘心坐以待斃?”


  不久大將軍霍光果然趁夜前來拜訪,麵對霍光的突擊拜訪,張安世早有心理準備。兩人在書房坐定,霍光望著張安世桌上兩本書,一本是《禮記》,正翻到《中庸篇》;一本是《孫子兵法》,正翻到《軍形篇》。霍光笑道:“右將軍能一心二用?”張安世笑道:“下官是白天看《禮記》,晚上讀《兵法》。”


  霍光點點頭,就話引話道:“《中庸篇》雖然符合大部分人的處世方式,卻不適合你我。你我身處廟堂,責任重大,稍有不慎,身死人滅,家族一夜衰敗。再說,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當初先帝將重任交給你我,咱們更該攜手同心,扶保江山社稷。”張安世忙附和道:“大將軍說的是。”


  霍光又道:“如今陛下剛即位,大刀闊斧革新,我原本全力支持。可如今陛下驕奢婬逸,毀壞漢家製度,我卻不得不過問。這是太後命人送給我的,你先仔細看看。”霍光掏出一卷竹簡,遞給了張安世。張安世仔細閱覽,大驚失色,半晌不敢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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