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洗長安
長公主與丁外人謀劃,命他在外招攬賓客,不巧以前的稻田使者燕倉前往拜訪,希望能夠升官發財。稻田使者是個什麽官呢?屁大官!稻田使者隸屬大司農,俸祿兩百石。丁外人有猛無謀,設宴款待眾賓客,酒過三巡,與燕倉等聊得十分酣暢,於是留下燕倉等幾十人為心腹。
數日後,丁外人酒醉,不小心竟吐了真言。燕倉大驚,趁夜拜訪大司農楊敞。楊敞是故太史令司馬遷的女婿,娶了司馬遷的獨生女司馬英。楊敞年過四十,素來謹慎,從不多嘴,所以得到同樣一生謹慎的霍光賞識,擢拔他做了大將軍府軍司馬,後升為長史、搜粟都尉,最後擢拔為大司農。
燕倉拱手道:“大司農,長公主和丁外人正打算謀反,還有……還有左將軍上官桀父子、禦史大夫桑弘羊!請大司農速速奏報朝廷,你我都可升官發財!”楊敞暗暗心驚,沉默許久才道:“這件事關係陛下、長公主和國丈,萬一事情是假的,你我腦袋不保。就算是真的,陛下未必會處死長公主和國丈。上次燕王造反都毫發無損,這長公主對陛下有撫養之恩,陛下豈會下狠手?你我得罪長公主,將來還有好日子過嗎?”
燕倉大駭,“大司農,這……這件事如果不保,事情敗露,這可是死罪啊!”楊敞歎氣道:“這樣吧,你去找諫大夫杜延年,他深得陛下喜愛,上次朝議就舌戰群雄,最後得陛下支持。你去找他,他必然會替你上書!”楊敞隨即裝病,不肯上朝。司馬英關切問,楊敞和盤托出,司馬英怒道:“你呀,就是榆木腦袋,如今大將軍手握京師兵馬,誰能反了天?你是大將軍提攜上來的,你就是不摻和,將來他們推倒了大將軍,就會放過你嗎?”
楊敞抱著司馬英苦惱道:“賢妻有所不知,我是心疼你啊!賢妻貌美如花,才思泉湧,如果我要是出了事,你和忠兒、惲兒怎麽辦?”司馬英不屑一顧道:“呸,你就是慫包!”
燕倉又去拜訪杜延年,杜延年聽聞長公主、國丈都要謀反,頓時大駭。先派人看住燕倉,隨即匆忙前往丞相府拜見田千秋。田千秋年過五十,卻疾病纏身。他原本正躺在病榻上,聽說長公主、國丈都要謀反,驚得將濕巾一扔,抓起杜延年手道:“走,你陪老夫走一趟!”杜延年驚問:“丞相,您的病?”田千秋怒道:“國家都快顛覆了,還病個屁!老夫就是拚了這把老骨頭,也不能讓他們胡來!”杜延年不到三十歲,卻被田千秋牽著走。
大將軍霍光正與夫人胡顯你儂我儂,家奴馮子都突然闖入,胡顯忙整理衣服,露出雪白肌膚,看得馮子都眼睛都直了。霍光大怒:“我霍家沒有規矩嗎?誰讓你隨意闖入的?”馮子都嚇得跪倒在地,連忙磕頭。胡顯忙打圓場道:“罷了罷了,夫君,他也是無心之失,何況這麽急促,必定有要事。”霍光這才消了怒火,陰著臉問:“說!”馮子都結結巴巴道:“大……大將軍……丞相和諫大夫深夜來訪,說有生死大事要與大將軍商議!”
霍光陡然驚得站起,頓時臉色大變,急忙往門外走去,險些被門檻絆倒。引到書房,田千秋咳嗽道:“我已經重病纏身,本想頤養天年,沒想到……他們是想坑死我呀!諫大夫,你來說吧!”杜延年急切道:“有人向我揭發,說長公主、左將軍父子、禦史大夫等人正與燕王聯手,打算裏應外合除掉大將軍,廢掉陛下,擁立燕王為帝!”
霍光虎目圓睜,疾問:“何人揭發的?”杜延年麵色凝重道:“以前的稻田使者燕倉。他現在是丁外人的賓客,從丁外人口中得知了長公主的計劃。眼下事態緊急,陛下生死隻在一線之間,望大將軍速速定奪!”霍光擺擺手道:“不是陛下生死,是我霍光的生死隻在一夕之間。丞相,你有何意見?”
田千秋怒道:“這個時候你我還講究什麽虛禮?我的意思,咱們一起進宮麵聖,請陛下聖裁!諫大夫,立刻把證人帶進宮,記住喬裝打扮,不要讓人認出他。如果上天保佑,陛下必能安然無恙,否則我等有何麵目去九泉見先帝?”
霍光與田千秋深夜入宮麵聖,昭帝大駭。平日一向穩重的昭帝也急得抓耳撓腮,先帝留下的四位顧命大臣,如今兩人聯起手來要廢了自己,昭帝是萬萬想不到。更令他難以置信的是,一直撫育自己的長姐和皇後的父兄都想廢了自己,昭帝痛心疾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田千秋急切道:“陛下,這可是生死關頭,望陛下速速決斷啊!”昭帝仍然不敢相信,疑惑地瞅著眼前的霍光和田千秋,“你們……有何證據?”霍光急道:“諫大夫杜延年就在宮外侯旨,隻要陛下召見,立刻真相大白!”昭帝心神一晃,卻不敢召見了。田千秋急催,昭帝才召來杜延年和燕倉。見燕倉說得有板有眼,昭帝心都在滴血。
大殿內突然沉默了,昭帝跌坐榻上,一時六神無主。望著病入膏肓的田千秋,昭帝輕歎一聲。如果廢了上官桀和桑弘羊,意味著今後隻能讓霍光獨攬大權。如果再廢了長公主,那後宮便是皇後做主,皇後又是霍光的外孫女,等於後宮也落入霍光之手。他不願如此,卻也沒有退路,誰叫長公主、上官桀、桑弘羊和燕王要一起聯手廢了自己呢?昭帝終於下定決心,雙目透著一絲寒意,下了一道旨:“命大將軍、丞相全權處理,該殺該剮全部依照律法辦事,絕不輕饒!”
霍光與田千秋等人出了宮闈,早有中郎將霍禹、長樂宮衛尉鄧廣漢、騎都尉趙平、未央宮衛尉範明友、羽林令任勝等人守在宮外。霍光望著火把照耀宮闈,揚聲道:“鄧廣漢引兵圈禁長公主,不準她踏出宮門一步!範明友、任勝護衛好皇宮和陛下,不準任何人靠近!霍禹與中兩千石官員率兵前往捉拿上官桀父子、桑弘羊父子和丁外人及其賓客。記住,一個不要放過!趙平,速速與代右將軍張安世一起領兵封鎖京師!其餘人全部呆在禁宮,今夜就不要回去了!”
一夜鼓噪,鬧得皇宮、京師人人心驚肉跳,都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紛紛悄悄開窗觀望。掖庭令張賀也出屋觀望,隻覺宮外火光衝天,仿佛出現了異象般。劉病已也揉揉朦朧睡眼,驚問:“庭令,發生了什麽事?”張賀搖搖頭道:“不知道,感覺有大事要發生!皇孫還是回去睡吧,已經是深秋了!”病已打個哈欠道:“我不困啊!昨晚和棋兒玩得太高興了,總是睡不著。”
張賀望著他單薄身子,脫下自己外套給他披上。望著西門和方門放向,暗暗覺得蹊蹺。這時張琴棋也揉著睡眼道:“你們幹嘛都跑出來了?我都快睡著了,就被你們吵醒了。剛要睡下,又被吵醒了。阿嚏……”張賀正要開口,病已竟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自己凍得直哆嗦。張賀暗暗吃驚,隻覺兩個孩子感情好得出奇,宛如親兄妹般。
整個長安城鬧了半夜,第二日張賀才知道左將軍上官桀父子被捕,禦史大夫桑弘羊也被捕,長公主的相好丁外人也被捕了。
昭帝命廷尉王平、少府徐仁嚴審,總算查出來龍去脈。奏報昭帝,昭帝無奈道:“既然事情屬實,將左將軍上官桀父子、禦史大夫桑弘羊、燕王使者孫縱之、丁外人等滿門誅滅!”長公主見事情失敗,於是自縊而死。
燕王聽聞長公主自殺,京城事情泄露,憤懣不平,仰天長歎:“難道我就沒有做皇帝的命嗎?”劉旦擺酒與群臣、妃妾告別,淚濕眼眶。眾妃子哭天搶地,群臣紛紛勸諫。恰此時昭帝派人送來璽書,書中責備道:“朕與汝手足情深,血脈相連,縱汝犯下滔天之禍,朕亦不肯加罪。本以為汝必能痛改前非,做一方賢王,熟料汝等狼心狗肺,竟與異姓謀害社稷,與畜生何異?如果祖宗有靈,九泉之下,不知你有何麵目見列祖列宗?”劉旦大笑,解開綬帶,自縊而死。
昭帝命人給劉旦上諡號“剌”,意為不思忘愛、複狠遂過、暴戾無親、不思安樂,等於把劉旦釘在了恥辱柱上。接著追查同黨,牽涉到了蘇武的兒子蘇元。又將蘇元處死,蘇武也被免官。
有罪懲罰,有功自然也賞賜。燕倉揭發有功,封宜城侯。杜延年諫舉有功,拜為太仆,封建平侯。張安世有功,授為光祿勳兼右將軍,輔佐大將軍掌兵。田千秋有功,昭帝特允他坐小車進宮殿,備受恩寵。時人又稱田千秋為車丞相、車千秋,後來田氏子孫幹脆以車為姓。
由於皇後隻有十歲,且沒有參與密謀,加之又是霍光的外孫女,昭帝於是沒有株連皇後,仍然讓她掌管後宮。昭帝表麵上給霍光麵子,實際上從此對皇後十分冷淡。
霍光經過此役,權力更大。先是上奏請封中郎將趙充國為水衡都尉,劉德為青州刺史,昭帝一一準奏。接著請封兒子霍禹為中郎將兼給事中,封侄孫霍山任奉車都尉兼侍中,昭帝也不得不照準。霍光通過兒子、孫子、侄子和女婿等親族關係網,逐漸權傾朝野。
權力越來越大,霍光難免開始幹涉後宮。該年皇後已經十歲,昭帝已經十五歲,到了開枝散葉的年紀。為了讓昭帝專寵皇後,霍光打著為了讓皇帝專心政務為幌子,命後宮侍女全部穿窮袴,並且在腰間係上布帶,且不準服侍皇帝。什麽是窮袴呢?窮袴就是古時的褲子,隻不過前後有襠,可以遮擋私處,防止皇帝心血來潮,隨處可合歡。這一招太狠了,緊緊拴住了昭帝的小弟。昭帝又氣又怒,又無可奈何。不過昭帝頗為有血性,就是不肯就範,始終不去皇後寢宮。急得霍光抓耳撓腮,卻也無可奈何,隻能等皇後慢慢長大。
朝中血雨腥風,朝外風雲迭起。元鳳元年(公元前80年),武都氐人反漢。霍光立刻請旨命執金吾馬適建、龍雊(gou)侯韓增、衛尉田廣明率軍前往平叛。其中韓增出身勳貴家族,是韓王信的玄孫,遊擊將軍韓說的兒子。田廣明是武帝朝大鴻臚,向來以殺伐果斷震驚四方。韓增等三人於是率領三輔、免死囚徒前往征討,數月間平息了氐人起事。韓增因功勞甚大,封光祿大夫。
年尾將至,眾人都忙著辦年貨。這日庭令張賀領著劉病已、張彭祖、張琴棋前往長安購物,順帶前往拜訪右將軍張安世。
途中看到一群人在鬥雞,劉病已激動地鑽進人群圍觀。隻見兩個男子對麵站,一個胡須粗獷,虎目圓睜,年近四十,人稱孫三爺;一個男子年近三十五歲,麵色蠟黃,卻孔武有力,人稱王六爺。兩人跟前各有一隻雄雞,一個全身紅紫,毛羽稀少,昂首挺胸,冠子肥大,爪子粗壯,穩如泰山;一個紅裏透黑,腦袋小而尖,眼睛深陷而銳利,體型魁梧而筆挺。
眾人紛紛鼓噪,兩雞鬥到一塊,紅毛雞攻勢猛烈,啄得一地雞毛。孫三爺大笑,拍掌道:“好!”王六爺不甘示弱,疾呼:“黑毛,上,是男雞就別慫!”黑紅雞後退兩步,頭頸緩緩昂起,仿佛與胸、脛成了一條直線。黑毛雞大叫一聲,飛奔上前,啄得紅雞接連轉圈後退。王六爺大笑,“好!”眾人再次鼓噪,喊聲震天,這時黑紅雞奮起直追,啄得紅雞滿地跑。王六爺大笑道:“喂,三爺,五兩銀子到手了!哈哈……”孫三爺不情願的奉上五千錢。
劉病已大叫一聲:“敗了敗了!”哪知紅雞仿佛得到信號一般,飛速從劉病已襠下鑽跑。孫三爺大驚,王六爺笑道:“你的雞,你的雞跑了!”孫三爺急忙撥開人群,飛奔而去。眾人也跟著看熱鬧去了,遠處傳來笑聲一片。
病已盯著王六爺手中錢瞅著,笑問:“喂,你一次就贏這麽多嗎?”王六爺瞅了瞅病已,又掃了眼四周,“你在跟我說話?”病已點點頭,“嘿,你個小屁孩懂什麽,回家拉屎去吧!”病已攔住去路,笑問:“我能跟你學鬥雞嗎?”王六爺暗暗吃驚,回身道:“你想學啊?可以,拿出十兩銀子當拜師費,我就教你。”王六爺笑著離去。病已大喊道:“能不能不要錢?喂,你叫什麽名字?我去哪裏找你?”遠處傳來王六爺的聲音:“王奉光,西街壽木鋪!想免費學?除非你是我女婿!”
這時張琴棋跑來,滿臉焦急道:“病已哥哥,你怎麽在這啊?我們到處找你找不到,都急死我了!快走,祖父還要帶你去叔祖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