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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臨終遺詔

  廷尉右監丙吉帶著劉病已前往魯國,尋找太子良娣的娘家。病已揮舞著小手向胡組和郭征卿告別,途中問東問西,丙吉耐心一一回答。


  病已又問:“少卿,咱們為什麽去魯國?”丙吉字少卿,指著魯地道:“幫你尋找曾外祖母。”病已歪著小腦袋繼續問:“什麽又是曾外祖母呢?”丙吉娓娓道:“外祖母就是你母親的母親,曾外祖母就是你母親的外祖母,也就是你的外祖母的母親。”


  來到史家外,早有史恭的長子史高前來迎接。史恭曾擔任中郎將、涼州刺史,早在元狩六年已經去世。史高隻有二十二歲,長得十分清秀。望著四歲的病已,激動道:“他就是我姨母的曾孫?”


  丙吉忙彎腰拍拍病已的肩膀,輕輕點頭。病已眨了眨眼,望著史高擠出一絲笑意,揚聲喊:“曾外祖母好!”史高無奈一笑,丙吉尷尬道:“皇曾孫,不要胡鬧!”史高忙上前蹲下來抱起病已,感慨道:“罷了罷了,叫錯了也沒關係。病己啊,走,我帶你去找你曾外祖母,好不好?”病已一臉嚴肅道:“我叫病已,不是病己,表舅真是大笨蛋!”史高大笑道:“你這孩子,許你叫錯,就不許我叫錯了?”丙吉跟在後麵急忙眼神暗遞。


  來到大堂,早有一個年過七十的白發蒼蒼的老婆婆端坐堂上,渾濁雙目透著幾分焦慮。旁邊站著兩個少年,一個長相粗獷,一個麵色白淨。史高將病已放在地上,笑道:“祖母,這是病己!”病已雙手插胸,怒氣衝衝望著史高,“我叫劉病已,不是病己,表舅好笨啊!”史貞君嗬嗬笑道:“好,病已啊,你跟我說說,病已和病己有什麽區別?”病已歪著腦袋道:“當然有了,病己是病怏怏的意思,我的名字叫病已,是身體康健的意思。”


  史貞君、史高紛紛大驚,史貞君衝著劉病已招招手,一把抱在懷裏,哀傷道:“好啊,節兒總算有後了,今後就留在史家,交給我們照顧吧!多謝尊駕細心照顧皇曾孫,史高,去取五萬錢酬謝尊駕。”


  史高忙遵命,丙吉趕緊攔住,謙恭道:“媼嫗萬萬不可,我以前曾受過太子恩惠,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再說太子無辜慘死,我照顧皇曾孫是應該的。”丙吉又拉著史高到一旁,小聲道:“皇曾孫跟我感情太深,如果他要是找我,你們一定要說我出去辦差了,這樣他就不會鬧了。皇曾孫雖然隻有四歲,可人小鬼大,像十多歲的孩子,你們千萬不能讓他出府,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還有,皇曾孫表麵頑皮,其實內心十分敏感,請你們找幾個乳母好生照料,別讓皇曾孫有流落異鄉的感覺。”


  史高也歎氣道:“尊駕放心,病已是我的外甥,我絕不會虧待他!”丙吉悄悄離去,回頭望著史宅,眼中閃著淚花。


  史貞君指著旁邊二人道:“病已,他們也是你的表舅,今後就住在這裏,好不好?”病已搖搖頭,“不好,我還有阿母,她見不到我會哭的。”史貞君笑著問:“曾外祖母要是見不到也會哭得,怎麽辦呢?”病已沉思一會,笑道:“不會的,我又不認識你,萬一你把我拐跑了怎麽辦?少卿以前常囑咐我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咦?少卿呢?”


  病已掙脫史貞君臂膀,往門外跑去。史高大驚,急忙追上去,一把抱住病已。病已哭喊著:“少卿?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史高急切道:“病已,這是你祖母家,也是咱們家,你要去哪兒?少卿又是誰?”病已哭得岔了氣,不禁一陣咳嗽,小臉通紅。史高緊緊抱著病已安慰,病已趴在他肩膀啜泣:“少卿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史高淚濕眼眸,忙小聲安慰:“不會的,少卿就是丙大人吧?他出去辦差了,幾日後就回來,你放心吧!”


  病已邊咳嗽邊問:“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吧?”史高幫他擦去眼淚,淚中帶笑:“是,舅父不會騙你的。”史高抱起病已往大堂走去。病已望著回廊盡頭,忍不住趴在他肩膀哭泣。


  為了哄病已開心,史高召來了幾個女仆,輪流伺候他。病已時常做惡夢,不是呼喚“阿母”,就是呼喚“少卿”,一連幾個月都適應不了史家生活。後來史貞君想了個方法,親自撫養病已,並讓他和家裏幾個小娃娃一起習書寫字,又聘請名師指導。病已漸漸熟悉了環境,也忘記了詔獄生活。


  夏六月,原先圍攻太子有功的禦史大夫商丘成因為巫蠱之術被賜死,侍郎馬通和哥哥侍中仆射馬何羅擔心武帝遲早秋後算賬,於是與小弟馬安成一起謀劃。馬通小聲道:“我等都是鎮壓太子反叛的有功之臣,如今陛下為太子翻案,先殺了黃門蘇文,又滅了江充三族,如今又逼死了鎮壓太子有功的禦史大夫商丘成,依我看陛下就是一門心思想替太子報仇!如果咱們繼續視若無睹,遲早也會被陛下誅殺!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然後投靠匈奴!”


  侍中兼駙馬都尉金日磾(di)瞧出馬何羅行為異常,見他經常鬼鬼祟祟,於是派人暗中監視,沒敢打草驚蛇。馬何羅也覺察出金日磾行為異常,於是小心翼翼,沒敢下手。直到武帝幸駕甘泉宮避暑,馬何羅終於瞅到了絕佳機會。


  不久武帝詔命金日磾隨駕護航,金日磾一直隨侍武帝,馬何羅遲遲無法下手。直到一日,金日磾因為小病請假歇息,於是馬何羅迅速召來馬通和馬安成,準備起事。他先命馬通二人矯詔夜出甘泉宮,前往宮外調兵。馬通二人矯詔斬殺使者,調集兵馬埋伏在甘泉宮外,隻等馬何羅誅殺了武帝,便一起衝入宮中接應。


  轉眼天色微亮,武帝年邁嗜睡,還沒有起床。金日磾一陣心慌,總覺得有不祥的預感,於是起身上廁所,突然見遠處有人直奔武帝寢宮而去,心下暗驚,急忙先入武帝殿,坐在內宅門旁。不一會馬何羅袖中藏刀從外宅入內宅,扭頭一瞥見到金日磾,頓時臉色大變。金日磾仔細觀望,馬何羅心下慌慌。


  馬何羅來不及細想,急忙直奔武帝內室。金日磾厲聲怒斥:“站住!”邊大喝,邊直奔馬何羅。馬何羅慌不擇路,結果碰倒了掛在牆上的寶瑟,頓時頭疼欲裂,彎腰不起,袖中白刃落地。金日磾飛身上去,從背後抱住馬何羅,回頭高呼:“馬何羅反了!”


  武帝大驚,這時侍衛紛紛衝入大殿,個個拔劍出鞘。武帝見金日磾和馬何羅搏鬥,生怕傷了金日磾,疾呼:“休要傷了侍中!不準使利器,生擒馬何羅!”眾護衛紛紛還劍入鞘,齊齊圍了上來。馬何羅大駭,金日磾趁機使勁甩去,將馬何羅甩到殿下,眾人齊齊出手擒拿馬何羅。


  武帝詢問金日磾,金日磾細細道:“陛下,微臣早就覺得事有蹊蹺,馬何羅與馬通、馬安成等人多次鬼鬼祟祟,微臣早就料到他必有反意!”武帝大怒,“傳旨,召奉車都尉霍光、騎都尉上官桀,速速緝拿反賊馬通和馬安成!”


  不久霍光聯手上官桀率軍突襲馬通軍,兩軍廝殺,馬通屬下全軍覆沒。走投無路之際,馬通隻好束手就擒。武帝命交廷尉訊辦,依照律法全部斬首,滿門誅殺。


  經過馬何羅事件,武帝病情更重。朝中大臣紛紛議論儲君之位,諸位皇子也躍躍欲試。當時太子一門隻剩下皇曾孫劉病已,王夫人生的皇次子齊王劉閎也早卒。李姬生的兩個兒子分別是三皇子燕王劉旦和四皇子廣陵王劉胥,一個能言善辯,一個力能扛鼎。李夫人生的皇五子昌邑王劉髆在經曆了丞相劉屈氂被殺和李廣利叛變後,身體更加虛弱,年僅二十五歲就百病纏身。鉤弋夫人生的六皇子劉弗陵,年僅七歲就體格健壯、聰明伶俐,很像武帝少年之時,所以深得武帝疼愛。


  劉旦、劉胥相繼對太子之位發起了衝鋒,隻不過二人一個明,一個暗。劉旦能言善辯,又是順位繼承人,誌得意滿,立刻派使者前往長安,上書請求進駐京師宿衛。武帝大怒,指著使者怒罵:“燕王想幹什麽?是盼著朕死,他好繼承帝位嗎?”使者跪在地上連忙申辯,武帝怒氣更盛,厲喝道:“來人,將燕王使者斬首示眾!傳朕旨意,燕王藏匿亡命之徒,毀壞朝廷法度,立刻削去良鄉、安次、文安三縣。”詔書傳到燕國,劉旦跪接旨意,從此心灰意冷,知道武帝已經生了厭惡之心,他的皇帝美夢徹底破碎了。


  見兄長皇帝夢破碎,劉胥心下又驚又喜。如果劉旦被厭惡,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劉胥忙請來胡巫,親自做法事,穿著巫衣,畫著鬼符,捧著焚香,口裏念念有詞,祈禱能夠承繼帝位。


  鉤弋夫人也不甘示弱,到處命人散播劉弗陵長相酷似武帝,以子類父的論調引起眾人共鳴。朝中內外紛紛稱讚年僅八歲的劉弗陵有當年武帝的風範,將來必能夠匡扶漢室。鉤弋夫人又明裏暗裏讓劉弗陵效仿武帝,有意引導劉弗陵。


  武帝也有心立劉弗陵為太子,隻不過見鉤弋夫人玉手輕輕撥弄風雲,頓時想起當初黃門蘇文、小黃門常融、王弼等人汙蔑太子,甚至蓄意構陷太子的事,不禁心下暗驚。武帝粗糙的大手敲擊著案幾,閉目沉思:“當初據兒怎麽就一步步落入蘇文等人的陷阱?蘇文、常融、王弼等人為什麽要這麽做?朝中、宮中和軍中都有人,好厲害的朋黨!扳倒了太子對他們有什麽好處?是誰在背後操縱這一切?誰又能同時指揮朝官、宦官和軍官?”


  這時鉤弋夫人領著劉弗陵前來侍奉武帝,鉤弋夫人笑道:“陛下,弗陵想陪陛下出去走走。現在正值初秋,風景宜人啊,陛下!”武帝點點頭,拉著劉弗陵布出大殿。望著蔚藍的天空,武帝長長舒了一口氣,“朕好久沒有出去走走了!”鉤弋夫人扶著武帝,笑道:“陛下還記得當年在河間的往事嗎?那時臣妾手打不開,還是陛下出手,臣妾這才有幸隨陛下回宮。說起來,臣妾也好些年沒有回去了。”


  武帝想起往事,隻覺背冒寒氣,幽幽道:“朕想立弗陵為太子,你意下如何?”鉤弋夫人抑製不住內心狂喜,忙跪拜道:“臣妾……臣妾不敢摻和,朝廷的事臣妾也不敢妄議。”武帝一陣冷笑,“你插手的事還少嗎?來人,把弗陵帶走!”鉤弋夫人心下一驚,眼睜睜看著劉弗陵被帶走。


  武帝指天怒問:“當著這片青天,你回答朕,太子的事與你有沒有關聯?”鉤弋夫人嬌軀一顫,忙申辯道:“陛下,臣妾……臣妾與太子案沒有一點關係!”武帝冷眼一瞥,“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武帝命宮中畫師畫了一幅周公背著年幼的周成王朝見諸侯的畫賜給霍光,卻讓使者什麽話都沒傳。霍光也是明白人,當年周武王去世,年幼的周成王繼承大位,周公作為皇叔輔政,幫助周成王平定了宗室和各地叛亂,穩定了周朝天下。霍光時年四十多歲,樣貌不凡,身材魁梧。他摸著八字胡喃喃自語:“陛下是打算讓我輔政?還是想試探我是否有篡位的心?陛下心思難料,還是小心為是。”


  許久後,武帝召來鉤弋夫人,抓著鉤弋夫人手問:“朕再問你一句,太子的事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鉤弋夫人大驚,忙跪地申辯。武帝一陣狂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可惜,朕是聽不到真話了。來人,將鉤弋夫人送到掖庭獄,賜死!”鉤弋夫人大駭,急忙叩頭求饒。武帝大手一揮,“押下去!”護衛忙押走鉤弋夫人,鉤弋夫人淚流滿麵,不住回頭望著武帝,希望他改變心意。武帝冷冷道:“速去,誰也救不了你!”


  後武帝詢問金日磾,“侍中,外麵是如何議論朕殺鉤弋夫人的?”金日磾不敢直說,武帝幾次催促,金日磾才不得不道:“陛下,坊間都在議論,既然將立夫人的兒子為太子,為何要先殺夫人?”武帝笑道:“你們豈會知道這其中的原委?朕如果說了,將來太子的位子還能坐穩嗎?不過朕可以告訴你一點,主少母壯,女主必然幹政。何況女主獨居,難免婬亂,誰能製止?”


  第二年春,武帝病情更加沉重,臨終之時留下了兩封詔書:一封是冊立劉弗陵為太子,一封是恢複皇曾孫劉病已宗室身份,命養在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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